陈默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双腿麻木，才勉强扶着墙壁站起身。赵助理的电话像一道最后通牒，将短暂的温存击得粉碎。他走到窗边，再次确认了楼下那两辆如同秃鹫般静默守候的黑色轿车。不是幻觉。苏元文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铁幕，正从四面八方合拢。
他必须做出决定。在苏晴雪醒来之前，在更猛烈的风暴降临之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转身走回卧室。苏晴雪已经醒了，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神还有些初醒的迷蒙，但看到他进来，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抹浅淡的、依赖般的微笑。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脸上，柔和而美好，与窗外步步紧逼的危机形成残酷的对比。
“醒了？”陈默走到床边坐下，声音刻意放得轻柔。
“嗯。”苏晴雪点点头，很自然地靠向他，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像只寻求庇护的雏鸟，“几点了？感觉睡了好久。”
“还早。”陈默含糊地应道，手臂环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暖和信任，内心却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他该怎么？告诉她，她父亲已经冻结了她所有的钱，并且要让他失去工作和住所？
“默，”苏晴雪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问得直接，却也带着一丝对未来不确定的茫然。
陈默沉默了片刻，避重就轻：“你先去洗漱，我弄点吃的。吃完我们再商量。”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想出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办法”。
苏晴雪看了他两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乖巧地点零头：“好。”
趁着她去卫生间的间隙，陈默快速走进厨房。冰箱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鸡蛋和几片干瘪的面包片。他简单地煎了鸡蛋，烤了面包，动作机械，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搬离这里是必然的。苏元文一周，但他毫不怀疑，如果到期未搬，对方绝对有办法“帮助”他们离开，那只会更加难堪。工作……他不敢去想总部收到的“匿名评估报告”内容是什么，但苏元文既然出手，必然是有备而来，他在南城分部的地位恐怕已是摇摇欲坠。
钱。是他目前最现实的问题。他的积蓄不多，之前大部分都投入到了这间公寓的租金和日常开销上。苏晴雪的经济来源被切断，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压力都将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而一个可能即将失业的人……
他将简单的早餐督餐桌上时，苏晴雪已经洗漱完毕出来了，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穿着他的那件宽大白色浴袍，显得更加纤弱。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气氛有些微妙，不再是昨夜之后的温存，也不是之前的激烈冲突，而是一种各怀心事的、压抑的平静。
“我爸爸……他是不是又做什么了？”苏晴雪忽然放下筷子，抬起头，直视着陈默的眼睛。她不是傻子，陈默刻意掩饰的凝重，以及窗外那若有若无的监视感，她并非毫无察觉。
陈默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看着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知道瞒不下去，也没必要再瞒。
他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将赵助理电话里的内容，尽可能平静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冻结账户，限期搬离，工作威胁。
随着他的讲述，苏晴雪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握着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但她没有像昨那样激动地质问或哭泣，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冰冷，最后沉淀为一种夹杂着愤怒和悲哀的坚定。
“他果然……一点都没变。”她低声，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永远都是用这种手段，逼人就范。”
她看向陈默，眼神复杂：“对不起，又是我连累了你。”
“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陈默摇摇头，“问题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苏晴雪重复了一遍，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他越是这样，我越不会屈服。搬就搬！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没有钱，我可以去打工！我就不信，离开苏家，我苏晴雪活不下去！”
她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但这勇气背后，是对现实残酷性的严重低估。陈默心里清楚，一个从锦衣玉食、从未为生计发过愁的千金姐，要去打工谋生，谈何容易？而他自己，一旦失去现在的职位，在南城这个竞争激烈的地方，想再找到同等收入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但他没有打击她。此刻，她需要这份勇气。
“好。”陈默点零头，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微微冰凉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
话虽如此，沉重的压力依旧如同实质般压在两人心头。吃完早餐，陈默以出去找房子和处理工作为由，离开了公寓。他知道，留在家里只会让两人在压抑中窒息。
走出寰宇汇金中心的大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角落那两辆黑色轿车的注视。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地铁站。他先去了公司，办公室里一切如常，但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些异样，连平时关系尚可的副总见到他，也只是匆匆点头，眼神闪烁。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熟悉的办公环境里弥漫开来。
他没有多待，处理了几件紧急公务后，便提前离开，开始在网络上和中介那里寻找合适的出租房。要求很简单：便宜，尽快能入住。但符合要求的房子，要么环境脏乱差，要么地理位置极其偏僻。现实的窘迫，像一盆盆冷水，不断浇熄他心中残存的侥幸。
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1802。苏晴雪一没出门，在家里用他的电脑也在查租房信息和工作机会，但显然收获寥寥。看到她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焦灼和挫败，陈默的心又沉了几分。
两人草草吃了外卖，相对无言。
夜色渐深，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亮室内凝重的气氛。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上，四面楚歌，而最大的风暴，尚未正式登陆。
苏晴雪靠在陈默身边，握着他的手，很紧。
“陈默，”她轻声，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脆弱，“我们会撑过去的，对吗？”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紧地回握住她的手，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夜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他不知道，他们这艘刚刚修补好的、脆弱的船，能否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幸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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