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冬月廿八，畅春园的早朝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还没亮透，淡青色的光刚漫过宫墙，文武百官就已踩着残雪，躬身立在澹宁堂的丹墀下。寒风卷着雪粒，打在朝服的补子上，簌簌作响，却没人敢缩颈拢袖——自鄂尔多“自尽”后，朝堂上的气氛就像拉满的弓弦，谁都知道，皇上要动手了。
胤禩站在贝勒列的首位，身上披着一件玄色貂裘，却依旧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窜。他昨夜一夜没睡，马尔泰、王鸿绪接连派人来求见，御前侍卫最近总在府外晃悠，怕要出事。他嘴上安慰“皇上不会无端降罪”，心里却慌得厉害——鄂尔多死得蹊跷，张廷玉又查了死因，皇上不可能没察觉，今日早朝，怕是冲着他的党羽来的。
“皇上驾到——”
随着李德全尖细的唱喏声，康熙身着明黄色龙袍，缓步走上御座。他比往日更显威严，眼神扫过丹墀下的官员，像带着冰碴，落在胤禩身上时，停顿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却让胤禩的后背瞬间冒了冷汗。
“今日早朝，先议鄂尔多贪墨案。”康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顺府奏报，鄂尔多挪用军需银五万两，贪墨自尽，朕本想就此了结，可张廷玉查案时发现，此事并非一人所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户部侍郎马尔泰身上，语气陡然转沉：“马尔泰，你与鄂尔多同管西北军需，他挪用五万两，你身为上司，竟一无所知？还是明知故纵，纵容他贪墨？”
马尔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皇上恕罪！臣……臣确实不知鄂尔多挪用军需，是臣监管不力，求皇上开恩！”
“监管不力？”康熙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军需账册，扔到马尔泰面前，“这账册上，每一笔开支都需你签字确认，鄂尔多那五万两‘杂项’，你敢不是你签的字？你不仅知情，怕是还分了好处吧！”
马尔泰脸色惨白，瘫在地上，一句话都不出来——那五万两的签字，确实是他迫于胤禩的压力签的，可他怎么敢？
康熙没再看他，又看向工部尚书王鸿绪：“王鸿绪，你去年督办通州漕运，曾从鄂尔多那里借调两万两‘军需银’，是修缮漕船，可漕船修缮的账目里，却没有这笔开支。你，这两万两去哪了？”
王鸿绪也慌了，连忙跪倒：“皇上，那两万两确实用于修缮漕船，是底下人记账疏漏，臣……”
“疏漏？”康熙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失望，“马尔泰疏漏，你也疏漏，胤禩的人，怎么都这么多‘疏漏’？朕看你们不是疏漏，是把朝廷的银钱，当成了自己的私产！”
这句话像惊雷，炸得丹墀下的官员们纷纷侧目——皇上这是明着点胤禩的名了！胤禩站在原地，手指攥得发白，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马尔泰、王鸿绪被问出更多，就会牵连到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道：“皇阿玛息怒。马尔泰、王鸿绪平日办差勤勉，此次或许真是监管不力，并非有意纵容。鄂尔多已死，此事不应再牵连更多人，望皇阿玛从轻发落，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话看似求情，实则是想把“贪墨”的帽子扣在鄂尔多头上，让马尔泰、王鸿绪脱身。可他刚完，康熙就猛地拍了下龙案，茶水溅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震怒：“放肆！”
满殿寂静，连寒风都似被这声怒喝冻住。康熙盯着胤禩，眼神里满是失望：“朕处置贪墨官员，你却出来求情，是觉得朕处置错了？还是觉得，马尔泰他们是你的人，朕动不得？”
胤禩吓得连忙跪倒：“臣不敢！臣只是觉得……”
“没有只是！”康熙厉声打断他，“此事朕已定论，无需多言！马尔泰、王鸿绪纵容贪墨，失职渎职，着即罢免官职，贬为地方知州，即刻离京，不得延误！”
“皇上！”马尔泰、王鸿绪哭喊着求情，却被御前侍卫架了起来，拖出殿外。他们的朝帽掉在地上，滚到胤禩脚边，乌纱帽上的蓝宝石顶子，在晨光里闪着惨淡的光。
胤禩跪在地上，头垂得更低，脸颊火辣辣的——他当众求情，却被皇上厉声驳回，连一句辩解的余地都没有，这不仅是驳他的面子，更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胤禩的人，皇上想动就能动。
康熙看着他的样子，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警告：“胤禩，你是亲王，当知‘君臣’‘国法’四字的分量。往后，少管不该管的事，专心办你的差，别让朕失望。”
“臣……遵旨。”胤禩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起身时，腿都有些发颤。
早朝继续，可官员们的心都不在差事上了——皇上首次公开打压胤禩的党羽，连马尔泰、王鸿绪这样的核心成员都被贬了，这分明是在传递信号：储位之争，胤禩已经输了。
退朝时，官员们纷纷避开胤禩，没人再像往日那样围上来奉常胤禩独自走在廊下，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他回头看了眼澹宁堂的方向，御座上的康熙依旧威严，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那顶乌纱帽滚落在地的样子，皇上厉声驳回的样子，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提醒着他：他的野心，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远处，胤璟正与张廷玉并肩而行，两韧声着什么，神色平静。胤禩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又很快被绝望取代——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廊下的宫灯还亮着，在寒风里摇曳，光影落在胤禩身上，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他知道，接下来的冬训议事，皇上还会有更大的动作，而他，只能等着被彻底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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