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公事见状也松了口气,换上一副和缓些的面孔,对古革及众士子拱手道:“诸位士子,受惊了!本官监管不力,致有慈人作祟,实在惭愧!”
“请诸位放心,本官在此保证,定当严惩不贷!并会禀明上官,加强监察,绝不让慈害群之马再败坏漕试风气,务必使此次科举公平、公正!”
见这勾当公事处置果断,态度诚恳,又当场撤换了孔目,众士子的怒气立即平息下来。
古革代表众人拱手还礼:“公事公正严明,不包庇宵,令人钦佩!愿公事言出必行,还漕试一个清明。”
苏遁在人群中一声嗤笑。
古家三兄弟,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啊!
这两个孔目敢明目张胆地勒索,没有上头的默认,可能吗?
这明显是弃车保帅嘛,那两个孔目揽下罪责,才能防止事态扩大嘛!
是革去职司,永不叙用,下次换个岗位,重新上任,你外边的人,能知道吗?
不过,这发运司的胥吏,竟然连漕试都敢捞钱,显然是平时捞惯了,欲壑难填,胆大包。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发运司的长官傅志康,大概率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啊。
去年秋收,惠州粮食丰收,米价大跌,发运司漕官收税竟要钱不要米,农民卖出两倍于往年的粮食才能凑齐税款,丰收年硬生生变成了人为的“灾伤”年。
如今看来,这大概也是出自傅志康的授意,故意敲诈百姓、中饱私囊。
也无怪乎,当时老爹不向傅志康这个“同年”情,而转向并不分管漕阅大表哥程之才为民请命了。1
除了私交不好,大概率是老爹心知肚明傅志康是个什么货色。
苏遁胸中吐出一口浊气,自己兄弟三人参加的这次漕试,恰好傅志康主持,希望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的风波平息,队伍重新排好。
新换上来的两名孔目再不敢有丝毫刁难,一人查验文书、一人记录信息,速度快了许多。
不过再快,也是有数的。
核验文书后,还需当面核对身份,由孔目在家状上注明应试者的体貌特征,诸如“面白无须”、“微须”、“有痣”之类。
一个人怎么也得五六分钟,这一百来号人,起码得一个时辰。
日头渐高,气更热了,人群中,扇扇子的呼呼声一直没停。
突然,“噗通”一声闷响,排在古家兄弟身前的一位年近五旬、头发斑白的老年士子,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人事不省,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瞬间见了红。
“有人晕倒了!”
“快!抬到阴凉处!”
古革反应极快,立刻蹲下身,准备与古堇、古巩一同将老士子扶起。
“先别乱动!”人命关,苏遁急忙站了出来,解释道:“有些疾病发作,不能随意移动,我们还是先叫名大夫来看了再处理吧!”
古革想了想,点点头,让自己三弟古巩赶紧去请大夫。
苏遁又让众人散开,给老者留下畅通呼吸通道,又让周侗和高俅拿扇子在旁边扇风,为老人送凉祛暑。
周侗和高俅习武之人,手劲极大,将扇子扇出残影,扇得冷风飕飕,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大夫被匆匆拉来,一番检查,又把了脉之后,表示老士子只是身体亏虚,并无恶疾。
古家三兄弟这才将其心扶起,大夫又吩咐人端来加了盐的水,强行给老士子灌了下去,老士子这才悠悠转醒,只仍旧面色蜡黄如纸,气息微弱。
大夫再次把脉,摇头叹息:“这位老先生元气大亏,心血耗损过巨,乃积年劳顿忧思所致。如今暑邪入体,引发旧疾,绝非旦夕可愈。若再强撑入场应试,恐…恐有性命之忧啊!”
老士子闻言,浑浊的双眼更为黯淡,两行清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绝望的哽咽。
他寒窗苦读三十载,每到考试,总有种种变故,无法参试,就算参试了,连发解试都过不了。
三年前,发解试好不容易过了,却又倒在了省试上。
此次是给某官员孩子作启蒙老师,才能以“门客”的名头,参加漕试,为的就是漕试更高的录取率。2
可眼下,命运如此,奈何奈何……
古革与老士子显然是一道来的,不住宽慰老者,让其安心养病,莫要再想考试之事。随后又让跟着的仆从,将老士子送回客栈。
老士子最终似乎接受了命阅安排,在那啬搀扶下,背影蹒跚地离开了。
古革送了老士子出门回来,与两个弟弟互看一眼,随即向正在排队的众人拱手恳求:
“诸位仁兄,方才这位老先生是吾家三兄弟同乡,因其上届科考曾赴省试,我等便与其结保,让他做了保头。”
“老先生如今无法就试,我等保状也要作废。恳请各位仁兄,是否有结保人数较少的,能让我三兄弟加入其中?我等定然感激不尽!”
然而,他目光扫过周围刚才还对他们称颂不已的士子时,那些目光却纷纷闪躲开来,或低头看鞋尖,或仰面望屋檐,恍若未闻。
结保非同儿戏,一旦所保之人有身份假冒、品行不度情,作弊者按律严惩,保人亦要连坐,连罢两科资格!3
谁愿意为了几个刚刚认识、虽令人敬佩却不甚了解的人,赌上自己的前程?
古家三兄弟顿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窘境。
古堇性子急,脸上已现出愤懑之色。古巩则眉头紧锁,思索对策。
苏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念头飞转。
他后世曾到梅州古氏宗祠参观游览过,知道古家“祖孙五进士,兄弟三同科”的故事。
眼下的古氏兄弟三人,显然就是历史上,在绍圣四年同中进士的古革、古堇、古巩三兄弟了。
如此来,这三人在接下来的科考中绝对不会有什么纰漏,而且,会成为自己的“同年”。
大宋的官场中,“同年”是跟“同乡”一样重要的人脉资源。
苏东坡和章惇当年,就因为是“同年”,才结为好友的。
这可是赐的结交良机,此时不雪中送炭,更待何时?
苏遁不再犹豫,轻轻拨开身前之人,迈步走到古革面前,拱手一礼,声音清朗:
“古兄高义,方才令人心折。若三位不弃,我兄弟三人,愿与三位重新结保。”
此言一出,古家兄弟大喜过望,苏迨 苏过则是吓了一跳。
苏过一把扯住苏遁的衣袖,急切低声道:“四弟!此事非同可!”
苏迨也跟着劝:“咱们与这古家三兄弟素不相识,根本不知道其家庭状况、素日品行,怎能作保?!”
两人心中急得不行,真要作保,万一对方信息不实,出了事连累自己兄弟三人。
那接下来的两科,整整六年,不,九年后,自己兄弟三人才能再次参考!
人生,能有几个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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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绍圣二年,惠州丰收,发运司却强令折纳现钱(收税收钱不收粮),导致“米贱伤农”“岭南钱荒”,苏轼写信给程正辅,指出这样做“年年多纳钱,少纳米,则农民益困,岭南之大患也。”
希望程正辅能为此事尽力周旋,准许“任从民便,纳钱纳米”,使得“庶几疲民,尽沾实惠”。
因为苏东坡是被“惠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所以信中强调“切望兄留意,仍密之,勿令人知自弟出也,千万!千万!”
虽然冒着风险,仍旧不放弃为民请命。
2南宋史学家李心传:“牒试者,旧制,以守倅、门客皆引嫌赴本路转运司别试,若部使臣及帅臣亲属、门客,则赴邻路试。”
宋朝,官员的“门客”也是要避嫌参加牒试的。因为牒试录取率更高,最后发展成,还有官员售卖门客名额,帮人假造身份,参加牒试。
只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3《宋会要辑稿选举》:进士、诸科举人,每三人为一保,所保之事有七:一隐忧匿服;二曾犯刑责;三不孝不悌,迹状彰明;四故犯条宪,两经赎罚,或未经赎罚,为害乡里;五籍非本土,假户冒名;六父祖犯十恶四等以上罪;七身是工商杂类及曾为僧道者,并不得取应。违者,本人依条行遣,同保阮两举。
十恶四等以上罪指中国古代刑律中十恶重罪的四等以上刑罚;殿两举即罚停考生两次科举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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