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芒终究没敢立刻将“请”来蔡邕一家的消息禀报大哥刘备。他深知此事干系太大,手段太过“惊世骇俗”,在恩师情绪未平、局面未稳之前,贸然让大哥知晓,只会徒增烦恼,甚至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他将蔡邕一家暂时安置在营陵城内一处僻静但设施齐全的院落,派了可靠的人手暗中护卫,便硬着头皮,独自前去拜见。
站在院门外,刘芒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
如今的他,年近弱冠,身量已长开,约莫七尺八寸(约178cm),因自幼虽懒于习武却营养不缺,加之基因不俗,生得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虽仍带着几分跳脱不羁,但整体已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与当年在洛阳时那个瘦弱顽皮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推门而入,穿过庭院,来到正堂门前。只见恩师蔡邕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的翠竹,身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萧索。
尽管多年未见,但那熟悉的背影和气质,让刘芒瞬间便认了出来。
刘芒快步上前,在堂中站定,撩衣袍,推金山倒玉柱般,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俯身叩首,声音清晰而诚挚:“不肖弟子刘芒,刘怀仁,拜见恩师!多年未见,恩师安好?”
蔡邕闻声,缓缓转过身来。他面容清癯,须发已见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昔。他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刘芒,目光复杂。
眼前的青年,英挺俊朗,气度不凡,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需要他耳提面命的顽童。但从那眉眼轮廓间,依稀还能看到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蔡邕只是定定地看了刘芒片刻,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失望和冰寒的冷哼,随即,竟一言不发,转过朝内室走去。
这一下,比直接斥责更让刘芒难受。得,还不如发火呢。这种无声的抗拒和彻底的漠视,表明恩师心中的芥蒂极深。
刘芒心中苦笑,知道寻常的请罪道歉恐怕难以化解。他一咬牙,索性保持着跪姿,不再起身。他知道,面对蔡邕这种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传统士大夫,光靠嘴皮子是没用的,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磨。
大哥刘备那边,他还能耍耍赖、挨顿揍混过去,可对恩师,他不敢,也不能。谁叫这真是自己理亏,而且对方是真心为自己好过的师长呢。
孙骁和十三侍立在门外,看着自家公子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上,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们知道公子此举是为了保蔡邕先生,但方式……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绑架恩师,简直是倒反罡,大逆不道!
时间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日头从东边升到了中,又渐渐西斜。刘芒跪得双腿早已麻木刺痛,膝盖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
但他咬紧牙关,硬是凭借着意志力强撑着,一声不吭。
门外的十三和孙骁看得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进去劝。他们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唯有公子的坚持,或许才能打动那位固执的大儒。
直到夕阳的余晖将窗格染成橘红色,内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出来的不是蔡邕,而是蔡夫人。蔡夫人对刘芒的印象还停留在洛阳那个气病自己丈夫的浑子阶段,此刻见到堂下跪着的竟是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不由得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孩子……竟长成这般模样了?
蔡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进来吧。”
刘芒闻言大喜,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十三和孙骁连忙抢步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搀扶起来。
刘芒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在两饶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内室。
室内,蔡邕坐在一张矮榻上。刘芒挣脱搀扶,再次跪倒在地,声音带着疲惫和恳切:“恩师,弟子……”
“不必了!”蔡邕猛地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好意’,孙先生一路上早已解释得清清楚楚!你能想到为师的安危,为师……心领了!但是!”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直视刘芒,“你可知你此举,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我蔡邕受朝廷征召,位列朝堂,岂能不告而别,如逃犯般潜匿?下人将如何看我?朝廷法度何在?士林清议何存?!你速速放我离去,我或可向董公陈明原委,尚有一线转圜之机!”
“弟子恕难从命!”刘芒抬起头,迎上蔡邕的目光,咬牙坚持道,“恩师,长安已是龙潭虎穴,您回去才是真正的自陷死地!”
蔡邕见刘芒如此固执,又气又急,试图用道理服他:“董卓虽暴虐,然朝廷纲纪犹在!我身为臣子,岂能因惧祸而弃君父于不顾?如今朝中正需忠贞之士砥砺前行,若人人如我这般潜逃,朝廷岂非顷刻崩塌?芒儿,你让为师如何能安心在此苟活?”
刘芒听得头大如斗,他知道跟恩师讲“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是行不通的。情急之下,他心一横,决定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打破恩师的幻想!
“恩师!您别怪弟子话难听!”刘芒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朝廷……早就没救了!您指望的拨乱反正,根本是镜花水月!”
蔡邕闻言,眉头紧锁:“休得胡言!只要除掉董卓这国贼……”
“董卓?”刘芒冷笑一声,打断道,“恩师,我不妨告诉您一个消息,您也别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但绝对可靠——两个月,最多两个月,董卓必死!”
“什么?!!”蔡邕猛地从榻上站起,脸上瞬间血色上涌,又是震惊又是激动,“董卓……将死?!此言当真?!若真如此,岂不是大的喜讯?!朝廷有救了!我更要立刻回去……”
“恩师!您醒醒吧!”刘芒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声音提高了几分,“您是不是觉得,所有问题都是董卓一人之过?董卓一死,下就太平了?朝廷就重振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蔡邕,语速加快:“您错了!大错特错!董卓固然是乱源,但如今这下大势,早已不是杀一个董卓就能挽回的!您想想,关东诸侯为何讨董?真是为了汉室吗?不!他们是借机割据,拥兵自重!董卓在,他们尚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董卓一死,您信不信,长安立刻会陷入更残酷的权力争夺!王允?吕布?那些西凉旧部?谁会服谁?到时候,长安就不是一个董卓乱政,而是群魔乱舞,比现在更乱十倍!”
刘芒不顾蔡邕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继续他的“惊世”之言:“至于您指望的下诸侯会听从新朝廷的号令?更是痴人梦!袁绍、袁术、曹操、公孙瓒……他们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哪个还会把那个被董卓玩弄于股掌、如今又陷入内斗的朝廷放在眼里?朝廷的诏令,早就出不了潼关了!现在的汉室,早已名存实亡!您回去干什么?陪葬吗?还是成为下一个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这一连串如同惊雷般的话语,炸得蔡邕头晕目眩,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回榻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刘芒的每一句,都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关东诸侯的阳奉阴违,朝中大臣的各怀鬼胎,董卓死后可能出现的权力真空和混乱……
这些他并非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始终抱着儒家士大夫的理想,不愿相信,不愿承认罢了。
看着恩师失魂落魄、无言以对的样子,刘芒心中不忍,但知道必须趁热打铁。他放缓语气,但依旧坚定地道:“恩师,您若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
蔡邕茫然地抬起头。
刘芒伸出两根手指:“就以两个月为期。若两个月内,董卓未死,或者董卓死了,但长安局势迅速稳定,朝廷展现出重振的希望,那便是弟子错了!弟子亲自护送恩师返回长安,并向下人明原委,所有罪责,弟子一力承担!”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但若两个月内,董卓身死,且长安陷入更大的混乱,各方势力厮杀不休,朝廷威信彻底扫地……那就请恩师愿赌服输,安心留在青州!届时,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恩师亦可亲眼见证,弟子今日所言,是危言耸听,还是……未卜先知!”
完这番话,刘芒不再给蔡邕反驳的机会,他强忍着膝盖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对着蔡邕和一旁的蔡夫人深深一揖:“恩师,师母,一路劳顿,请好生歇息。弟子……告退。”
不等蔡邕回应,刘芒便转身,在十三和孙骁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离开了房间。
将一室的寂静和巨大的震惊,留给了那位心神剧震、呆坐无言的一代大儒。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掠过窗棂,室内昏暗下来。蔡邕望着弟子离去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那个赌约,像一道无法回避的宿命之问,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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