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无声的合拢。
方青瑶抱着清扫工具，有些无措地站在门边，目光却被书桌后的身影牢牢攥住。
是那位“姐”。
她正微微倾身，伏在宽大的黑檀木桌案前。
一盏老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只吝啬地照亮她面前一片区域。
姐穿着一身繁复的黑色蕾丝长裙，领口高束，袖口收紧。
是方青瑶在画册上才见过的、被称为“哥特”的式样，衬得她露出的脖颈和手腕有种瓷器般的冷白。
此刻，她正用指尖捏着一枚微到令人惊叹的金属零件。
另一只手举着一个黄铜柄的放大镜，镜片后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正凝着一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专注。
她的鼻梁很高，侧脸的线条在光影切割下，利落得像用最冷的刀锋刻出来的。
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方青瑶看呆了。
她没见过这样……这样“厉害”的人。
那零件得仿佛一吹就飞，可姐捏着它的手指却稳得出奇。
用细如发丝的工具拨弄着，偶尔发出几不可闻的、清脆的“咔哒”声。
（弹幕瞬间飘过：瑶啊，收收眼神，快拉丝了！）
（弹幕：坏了，我女又开始了，她看漂亮姐姐的眼神永远这么直白！）
“好厉害……”
方青瑶在心里地惊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那片静谧的光晕。
“这个姐姐，看起来也就比我大几岁……怎么会这么多啊。”
“不像我，什么也不是……”
一种混杂着崇拜、向往和淡淡自惭的情绪，悄悄漫上心头。
就在这时，姐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停下了动作，微微偏头，看向那盏顽固的台灯。
她想将光柱调整得更集症更亮一些，可那灯臂的关节似乎锈住了。
又或者设计本就如此别扭。
她试了两次，灯光只是不听话地晃了晃。
反而在她专注的面庞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将那立体精致的五官映得更加深邃，也……更加令人移不开眼。
方青瑶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
她没有思考，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她像一只生怕惊动蝴蝶的猫，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飞快地蹭到了书桌的另一侧。
然后，在姐再次尝试扳动灯臂而不得、气息微沉的那一刻——
一双温热、还带着点薄汗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沉重的黄铜灯座底座。
光，定了下来。
恰到好处地，完完全全地，笼罩了姐手中那精密的世界。
也柔和地照亮了她捏着零件的、纤细而稳定的手指。
姐明显一怔。
她捏着放大镜的手顿了顿，视线从零件上抬起。
顺着那托住灯座的手、纤细的手臂，一路向上。
最后，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甚至还带着点做完好事后得意的眼眸。
方青瑶正看着她，嘴角弯起一个纯粹又明亮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
“你看，这样就好啦！”
（弹幕：！！！！！她冲上去了！她A上去了！）
（弹幕：这谁能顶得住啊？这直球，这笑容，这贴心动作！大姐，危！）
姐深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没有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方青瑶一眼。
那目光像是审视，又像是要将这突兀闯入她光影领域的生物彻底扫描一遍。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重新落回手中的工作上，仿佛默许了这盏灯的新“底座”。
方青瑶得到了默许，笑得更甜了些，虽然没人看见。
她努力挺直的身板，双手稳稳地捧着那对她而言颇为沉重的灯座。
姐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只有工具与零件接触时极其细微的声响。
方青瑶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的香气。
像是陈年的书卷混合了某种金属和霜雪的味道，从姐的方向幽幽传来。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姐调整一下零件的角度，方青瑶就屏着呼吸，微微挪动手臂，让光柱紧紧跟随。
她的胳膊开始发酸，举着灯座的臂肌肉微微颤抖，但她心里却奇异地满足，甚至泛起一丝甜。
能帮到忙，能站在离“厉害姐姐”这么近的地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感受着她存在的气息……这点累，好像也没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青瑶觉得自己的手臂从酸痛变得麻木，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地细细颤抖。
灯座在她手中开始有了不稳定的晃动。
她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稳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累了，就放下吧。”
清冷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几乎凝固的寂静。
是姐。
她依旧没抬头，目光锁在手中的部件上，仿佛只是随口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顺着姐似乎无意间瞥了一眼的方向看去——
旁边空荡荡的，并没有凳子。
她眨了眨眼，然后很自然地、轻手轻脚地挪到最近的墙角。
抱着自己酸麻不堪的胳膊，直接靠着墙壁，慢慢地、心翼翼地跪坐了下来。
她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是偷偷地、幅度地揉捏着自己可怜的手臂。
一边揉，一边忍不住又抬眼，偷偷去瞧灯下那人美好的侧影。
就在这时——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从外推开，力道之大，让厚重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满脸怒容的艾莎管家像一阵黑色旋风卷了进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墙角抱着胳膊、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红晕的方青瑶。
至于被高大书桌和台灯光晕遮挡了部分身形的大姐，她竟一时没有察觉。
“你个懒骨头！偷奸耍滑的贱人！”
艾莎的怒火瞬间爆发，尖利的声音刺破了书房方才所有的静谧与微妙。
“让去来书房清扫，你去哪了？你竟敢躲在这里偷懒？！”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滚起来！
“你被开除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矿场报道！”
她一边怒吼，一边大步上前。
枯瘦但有力的手如同铁钳，一把狠狠揪住了方青瑶的耳朵，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溜起来。
“啊——！疼疼疼！阿姨，好疼，您轻点！轻点呀！”
方青瑶猝不及防，耳朵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眼泪瞬间迸出，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艾莎的手腕，脸疼得皱成一团。
“轻点？让你干活你躲懒，这么点事都做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
“不如去矿坑里发光发热！”
艾莎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她的求饶，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弹幕：卧槽！老妖婆来了！）
（弹幕：完了完了，修罗场！瑶瑶快发动你的被动——贴贴召唤术！）
（弹幕：大姐！你老婆要被拖走啦！！！）
就在方青瑶以为自己又要坠入噩梦般的矿洞时。
那道清冷的、此刻听来却宛如的声音，从书桌后的光影里，平静地响起：
“艾莎姐。”
声音不大，却像按下了暂停键。
艾莎猛地顿住，暴怒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头，终于看到了端坐在光影之中，不知已静静看了多久的大姐。
她手里甚至还捏着那枚未完成的零件，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而疏离。
“、姐……您、您在这里……”
艾莎的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揪着方青瑶耳朵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力道，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大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泪汪汪、捂着通红耳朵的方青瑶。
然后重新落回艾莎脸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孩子，挺有眼力见的。”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凉的零件，视线微微下垂，像是随口吩咐。
“今，就让她跟着我吧。”
艾莎的脸白了又青，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在大姐那平静的注视下化为了绝对的服从。
她松开了手，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深深地弯下腰：
“是！姐。遵命。”
她不再看方青瑶一眼。
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台灯发出的、稳定的嗡鸣。
方青瑶还捂着火辣辣的耳朵，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局面。
获救了？
不用去挖矿了？
还、还可以……跟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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