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外宾入场。
透过传菜口的玻璃，谭晓晓看见穿着各色军装的外国军人，高鼻深目，举止有度。翻译在旁边介绍着什么，外宾们点头微笑。
凉菜先上。蒜泥白肉卷果然受欢迎——薄切的猪肉卷着清脆的黄瓜，蘸着微辣的蒜泥酱，口感层次丰富。
热菜开始准备。东坡肉早已炖好，在蒸笼里保温。
她亲自摆盘：每个白瓷盘中放一块红亮的肉，旁边两片烤得金黄的面包，一盅肉汁。撒几粒炸过的葱丝点缀。
糖醋里脊现做现上。油锅烧热，炸好的里脊条复炸到酥脆，另起锅炒酱汁，里脊下锅快速翻炒裹匀，出锅装盘，旁边摆烤蔬菜。
清蒸鱼最关键。鱼现杀现蒸，火候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她盯着钟，七分钟准时关火，淋酱汁，撒莳萝，迅速出菜。
一道道菜送出去。厨房里紧张有序，只有锅铲碰撞声和油锅的滋啦声。
传菜员回来，声：“外宾吃得很仔细，每道菜都讨论。”
谭晓晓点点头，手上不停。
主菜上完后，她透过传菜口看了一眼。外宾们正在吃东坡肉——用刀叉切下一块肉，放在面包上，蘸点肉汁，送入口郑咀嚼，点头，交流眼神。
糖醋里脊也受欢迎。一位外宾特意问翻译这是什么肉，酱汁怎么调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王主任匆匆进来：“谭晓晓同志，外军代表团团长想见见厨师。”
谭晓晓一愣，擦了擦手，跟着出去。
宴会厅里，灯光柔和。
主桌上，一位头发花白的外国将军站起来，通过翻译：“今的菜肴非常出色。”
“尤其是那三道主菜——炖肉配面包、糖醋肉、蒸鱼。我想知道，这是中国哪个菜系的创新？”
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谭晓晓身上。她穿着白围裙，头发有些松散，脸上还带着灶火的热气。
她定了定神，通过翻译回答：“这不是某个传统菜系。这是我们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特意设计的融合菜肴。用中国的烹饪方法，做大家都能欣赏的味道。”
将军听完翻译，笑了：“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这种菜？‘友谊菜系’？”
宴会厅里响起笑声。谭晓晓也笑了：“您可以叫它‘交流菜’。就像我们的交流一样，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将军举起酒杯：“为交流干杯。也为做出这样美味交流的厨师干杯。”
掌声响起。谭晓晓微微鞠躬，退回厨房。
宴会结束后，王主任特意来道谢：“非常成功！外宾评价极高，这是他们吃过的最有创意、最体贴的中餐。”
北京饭店的老师傅拍拍她的肩：“谭，有想法。以后有机会，来我们饭店交流。”
谭晓晓只是笑笑，开始收拾灶台。
深夜回到家，三个孩子已经睡了。陆霆骁在等她，听她讲完宴会经过，点点头：“做得好。”
“我就是想着，怎么让客人吃得舒服。”谭晓晓脱下围裙，“吃舒服了，话才好，事才好办。”
陆霆骁看着她：“你总是能从最实在的地方入手。”
“因为食物最实在。”谭晓晓，“好吃就是好吃，不舒服就是不舒服。装不出来。”
她想起外宾吃东坡肉时的样子——用刀叉切肉，放在面包上，那种自然而然的接受。想起他们讨论糖醋汁时的好奇，吃清蒸鱼时的赞赏。
食物成了桥梁。不需要太多语言，味道自己会话。
一周后，外事办送来一份感谢信，还有一个礼海信是打印的，但末尾有外军代表团团长的亲笔签名。礼盒里是一套精致的餐刀餐叉，银质的，柄上刻着外文。
谭晓晓把感谢信收好，餐刀餐叉放进抽屉最里面。她不需要这些纪念品，她记得的是那些认可的眼神，是食物被欣赏时的满足。
周三沙龙上，张阿姨问起涉外宴请的事。谭晓晓简单了，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晓晓，你这手艺，真是越走越宽了。”孙姐感慨。
“就是做菜。”谭晓晓，“不管给谁做，用心做了，人家就能感受到。”
是啊，用心做了，就能感受到。
不管是在北大荒给战士们做大锅菜，还是在大院给邻居们做团年饭，还是在涉外宴请上做融合菜。核心都是一样的：了解对方需要什么，然后用心去做。
食物如此，做人做事也如此。
夜深了，谭晓晓站在阳台上。花盆里的京西稻已经收割，稻穗晾在窗台。北大荒的植株结了籽，沉甸甸的。
她想起外宾问“这是中国哪个菜系”时，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交流菜”。
是啊，交流。她这一路，不就是一直在交流吗？和黑土地交流，和北大荒的人交流，和北京这座城市交流，和南海北的口味交流。
每一次交流，都让她成长，让她的手艺更丰富，让她的世界更开阔。
食物是交流的媒介，味道是共通的语言。
而她，就是这个翻译者，把一种文化的美好，翻译成另一种文化也能欣赏的味道。
这条路，她会继续走下去。
用这双手，这口锅，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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