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那还没亮，晓晓就醒了。
厨房的灯亮着，陆霆骁已经在熬粥。见她出来，他盛了一碗：“吃点儿，时间还早。”
粥是白米粥，什么也没加，怕她紧张反胃。
晓晓口口喝着，眼睛却看向窗外——秋雨从半夜开始下，此刻正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
她想起上辈子高考那，也是下雨。
“准考证带了吗？”陆霆骁问。
“带了。”晓晓摸了下口袋，硬硬的纸片还在。上面印着她的名字，还有一张模糊的一寸照——是上周在军区照相室拍的，摄影师“表情太严肃”，但她笑不出来。
三个孩子还在睡。她挨个房间看了一眼，给山山掖好被角，把阳阳踢掉的枕头捡起来，亲了亲暖暖的脸蛋。
然后背上军绿色的挎包，里面装着两支钢笔、一瓶墨水、半块馒头。
陆霆骁送她到高中大门。
“别紧张。”他。
“嗯。”晓晓点头，撑着伞走进雨里。
区第三中学的红色砖楼在雨中显得陈旧肃穆。她找了个角落站着，把准考证又看了一遍——考场在二楼，第三教室，座位号十七。
铃响了。人群开始移动。晓晓跟着走上楼梯，木制楼梯吱呀作响，空气里有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
第三教室的门开着，里面摆着三十张课桌，桌面上用粉笔写着号码。
她找到十七号，坐下。桌面有划痕，角落刻着不知哪届学生留下的字：“奋斗”。她用袖子擦了擦桌面，摆好钢笔。
第一科是语文。试卷发下来，油墨味很浓。
第一部分是毛主席诗词填空，她写得很快。
第二部分是文言文翻译，选的是《岳阳楼记》节选——“先下之忧而忧，后下之乐而乐”。她翻译得仔细，每个字都斟酌。最后是作文题：《我的理想》。
晓晓看着这个题目，笔尖顿了顿。她的理想是什么？上辈子想进外贸公司，想出国看看。
这辈子呢？她想让孩子们有书读，想自己不被时代抛下，想证明一个三个孩子的母亲也能有另一种可能。
她开始写。写北大荒的麦田，写食堂的灶火，写深夜喂食伤员时看见的星星。
写理想不是空中楼阁，是每早起熬的那锅粥，是给伤员多加点营养的那勺汤，是三个孩子喊“妈妈”时心里涌起的暖流。
写完最后一个字，铃声刚好响起。
下午的数学比她预想的难。几道几何证明题很绕，她画了又擦，擦了又画，草稿纸用了三张。
最后一题是代数应用题，关于工程进度计算。她做完后还剩十分钟，又从头检查了一遍。
交卷时手心里全是汗。
第二考政治和英语。政治全是论述题，她按照这段时间背的资料，一条一条写，字迹工整，卷面干净。最后一道题是关于“四个现代化”的论述，她写了满满两页。
英语试卷发下来时，晓晓深吸了一口气。
太简单了。单词翻译都是基础词汇，句型转换不超过初中水平，阅读理解是一篇关于劳动光荣的短文。
她二十分钟就做完了所有题目，然后开始检查——不是检查对不对，是检查有没有故意写错几个。
交卷时，监考老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教师。她收卷时多看了晓晓一眼，目光在她工整的卷面上停留了几秒。
走出考场时，阳光正好。晓晓站在学校门口，看着红砖楼，心里空荡荡的，又满满的。1个月的备考，像一场梦。
陆霆骁在街对面等她，手里拿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串糖葫芦。
“考的怎么样？”
“还校”晓晓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山楂酸得她眯起眼，“孩子们呢？”
“张阿姨看着。”陆霆骁接过她的挎包，“回家吧。”
等待成绩的七里，晓晓照常做饭、管食堂、带孩子。只是夜里睡觉时，会突然惊醒，梦见试卷上的题没做完，或者准考证丢了。
第七下午，陆霆骁带回一个信封。
“成绩单。”他把信封放在桌上。
晓晓正在教暖暖认字，手指停在“人”字上。她擦了擦手，拿起信封。牛皮纸信封很轻，封口处盖着区教育局的红章。
拆开。里面是一张油印的成绩单：
语文：89分
数学：85分
政治：91分
英语：98分
总分：363分
下面一行手写字：“成绩合格，准予颁发高中毕业证书。”
晓晓盯着那个数字——98分。她故意做错了几道题，还是太高了。
“英语……”陆霆骁看着成绩单，“这么高？”
“题简单。”晓晓，声音有点干。
“区教育局的电话打到老首长那儿了。”陆霆骁顿了顿，“问你是从哪里学的英语。”
晓晓心里一紧：“你怎么？”
“我你在北大荒时，跟一个下放的英语老师学过。”陆霆骁看着她，“这个法行吗？”
晓晓点头。北大荒确实有过英语老师，不过她没跟人家学过——那时候原主谭晓晓每干活累得倒头就睡，哪有精力学英语。
“毕业证下周能拿到。”陆霆骁把成绩单折好，“老首长，这个分数……考大学很有希望。”
希望。晓晓看着窗外。梧桐叶已经黄透了，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掉。她想起考试那早上，自己站在雨里的样子。想起写作文时笔尖的颤动，想起做数学题时额头的汗。
三个孩子跑进来，暖暖平她腿上：“妈妈，认字！”
晓晓抱起她，指着成绩单上的“98”：“这个念‘九十八’。”
“九十八！”暖暖奶声奶气地重复。
山山凑过来看：“妈妈考得好吗？”
“好。”晓晓摸摸他的头，“等妈妈真考上大学，带你们去大学里玩。”
“大学是什么？”阳阳问。
“是个……能看见更远地方的地方。”晓晓。
晚饭她多做了两个菜。红烧肉炖得烂烂的，孩子们爱吃。陆霆骁开了一瓶酒，给她也倒了一杯。
“敬你。”他。
晓晓端起酒杯，透明的液体晃动着。她想起穿越来的那个夜晚，想起在北大荒冻得发抖的冬，想起刚到大院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
杯子轻轻一碰。
“我能考上吗？”她轻声问。
泉水无声。但一阵微风吹过，花海泛起涟漪，像在点头。
离开空间时，她摘了一朵白花，别在衣襟上。推开厨房门，陆霆骁正在热牛奶。
“给孩子们明早上喝。”他。
“嗯。”晓晓走过去，帮他把牛奶倒进保温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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