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海神祭需你协助”时,指尖正捏着片刚晒干的安神草,草叶的碎末落在石案上,轻得像句承诺。夭攥紧手里的布包——里面是刚核对完的祭品清单,骨片边缘被她摸得发烫,心里却亮堂得很:这不是“安排任务”,是他把部落最要紧的事,往她手里递了半分。
接下来的日子,药庐和议事厅之间的路,她走得熟了。司祭们递来验草药的骨片,会先往她面前送半步;大长老查海藻采收时辰,总“夭你记的超标准,你定”;连烧祭品的老阿婆,都会把刚编好的草绳塞给她,笑着“姑娘帮看看,这绳够不够结实,别让海神嫌弃”。她没刻意去“巩固地位”,可这些细碎的信任,早让她成了筹备里缺不得的人。
这黄昏,最后一批海藻的时辰定下来,夭揉着发酸的太阳穴走出议事厅。夕阳把海面染成熔金,风裹着咸暖的气,吹得她发梢贴在颊边。她往临海的回廊走,刚拐过弯,就看见廊尽头立着道身影——玄衣下摆扫过廊柱的青苔,银发垂在风里,沾零夕阳的金,是相柳。
他背对着她,望着海相接的地方,肩线绷得不算紧,却透着点沉。夭没上前,就站在几步外,看着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这些日子,她早摸清了他的变化:翻祭祀卷宗时,会特意把涉及“安神”的部分折角;族人提祭品用什么香,他会先扫她一眼;甚至夜里路过药庐,会放慢脚步,听里面的捣药声停了才走——像在确认她没熬太晚。
“都妥了?”
相柳的声音突然飘过来,没回头,却知道她在。夭走过去,并肩站在廊边,海风卷着她的衣角,蹭过他的玄衣:“嗯,海藻明卯时采,安神香也晾透了,老阿婆绳结够牢。”
他“嗯”了声,目光还落在海里,夕阳的光在他紫眸里晃,像藏着碎浪:“海神祭不只是求平安,是跟老祖宗话。”指尖无意识碰了碰廊边的海蚀纹——那是历代族长刻的,记着族人葬身大海的年月,“以前先代族长带我来,总‘别让他们觉得,后辈忘了’。”
夭心里软了软。她没“他们会知道”,只轻轻“嗯”了声,跟他一起望着海。海鸥归巢的叫声响过,夕阳慢慢沉下去,把他的侧脸染得暖,连平日里冷的线条,都柔和了些。
等最后一点霞光没入海,相柳才转头:“三日后月望,祭坛见。”他没多话,转身时脚步慢了半拍,像怕风太急,吹乱了什么。
接下来两,部落里飘着安神香的味。夭忙着调祭祀用的药香——月望潮力盛,香里得加些月华草,才能跟地气脉合得上。夜里她在药庐捣药,杵子敲在石臼里,“笃笃”声混着潮声,倒不觉得累。
祭祀前夜,月明星稀。夭蹲在院门口,把调好的香粉装在陶碗里,指尖刚碰到碗沿,就看见阴影里站了个人——玄衣融在夜色里,只银发在月光下泛着淡光,是相柳。
他没进来,就站在院门外,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陶碗上,没话。夭站起身,手里还捏着片月华草:“族长怎么来了?”
“看看。”他的声音比夜凉些,目光扫过陶碗里的香,又落在她眼下的青影上,“没熬太晚?”
“快好了,”夭把香碗摆整齐,“明月望潮力大,这香得再晾半个时辰,不然烟太浓。”
相柳没接话,沉默了会儿,忽然:“月望时潮力盛,有些沉的东西……可能会翻上来。”他没明“记忆”或“力量”,可夭懂——祭祀的灵力强,不定会碰开他心里没理清的那些碎片。
她的心紧了紧,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紫眸深得像海,没了往日的冷,倒藏着点怕:“族长是担心……”
“明你跟在我身边。”他打断她,语气不是命令,是软的,像怕她不答应,“别走远。”
夭的心里一下暖了。这不是“保护”,是他把自己的怕,露了半分给她看——他怕失控,也怕她不在身边。她攥紧手里的月华草,点头时声音很稳:“好,我跟着你。”
相柳的目光亮零,像月光落进海里。他没再多,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时脚步轻了,没像来时那样沉。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融进夜色,手里的月华草还带着凉,心里却热烘烘的。
夜风裹着潮声过来,吹得陶碗里的香晃了晃。夭蹲下身,继续整理香碗,指尖却比刚才稳了——明的祭典,不管会翻出什么,她都跟他一起扛。
月亮慢慢移到中,潮声越来越近,像在数着时辰。夭把最后一碗香摆好,抬头望着月亮,嘴角轻轻扬起来:等明祭坛上的香燃起来,他们或许就能再近一步,近到能把那些没出口的话,都借着潮声,给彼此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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