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点成功的涟漪,在部委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水面上扩散开去。周强司长在内部会议上的积极评价,像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头,其波纹首先触动了与电力司业务紧密相连的部门。
能源局新能源司、经济运行调节局的相关处室,开始私下打听“星图”的细节。毕竟,一个能精准预测区域性、时序性能源供需风险的工具,对任何负有调控或保障责任的部门来,都像黑暗中多了一盏探照灯。
然而,王振涛部长“更细化、更规范”的指示,如同一道精心编织的滤网,将那些因试点成功而试图涌向“星图”的需求和好奇,都纳入了预设的轨道。
工作组的第三次会议,议题便是制定《“星图”系统扩大试点应用管理办法(暂行)》。会议由王振涛的秘书主持,规划司、政研室、信息中心、电力司(作为首个试点用户)悉数到场,高晋和赵明作为技术提供方列席。
会议室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一方是尝到甜头、希望扩大战果的进取力量(以高晋团队和电力司部分需求为代表),另一方是手握缰绳、意图设定清晰路标的调控力量(以规划司、政研室为核心)。
《管理办法》草案由政研室和规划司联合起草,厚达十几页。开篇明确了“积极审慎、安全可控、循序渐进、务求实效”的总原则,紧接着便是细密的条款。
草案将“星图”的应用场景严格分为三类:第一类是“风险模拟与评估”,如已完成的电力平衡模拟;第二类是“政策效果预演”,如评估某项电价政策调整对供需的潜在影响;第三类是“发展规划辅助”,如区域性能源基础设施优化布局分析。每一类都对应着不同的数据安全等级、审批流程和输出结果使用范围。
申请流程被设计得如同精密仪器。任何司局或下属单位若想使用“星图”,必须首先提交详尽的《课题可行性研究报告》,明确研究目标、数据需求清单(需遵循“最必要”原则)、预期成果形式。报告需经本单位负责人签字,再提交至工作组。
工作组将组织“联合初审”,由规划司、政研室、信息中心及相关部门代表(如涉及特定领域业务)共同审议。初审通过后,信息中心负责根据课题数据需求和安全等级,核定“数据沙箱”的具体配置和安全协议。然后,课题返回申请单位进行最终确认,并报工作组组长(王振涛部长)或由其授权的副组长签字批准,方可启动。
整个流程走完,乐观估计也需要三到四周。这还没算上“星图”团队实际进行分析所需的时间。
“这……流程是否过于冗长了?”电力司一位参与过试点的处长忍不住发言,“有些突发性、应急性的分析需求,等走完流程,可能最佳决策窗口期都过去了。”
政研室的副主任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回应:“规范是为了长远发展。‘星图’能力越强,潜在影响越大,就越需要一套公开、透明、严谨的规则来约束其使用,避免决策依赖的随意性,也防范未知风险。应急需求可以走‘绿色通道’,但‘绿色通道’的启用条件也需要明确界定,避免滥用。”
规划司的司长补充道:“而且,这流程也是对‘星图’团队的一种保护。按章办事,责任清晰,避免日后出现问题时互相推诿。”
高晋全程静听,面沉如水。他明白,这份《管理办法》一旦通过,就将成为“星图”在部委体系内运行的“基本法”。它既提供了合法合规应用的通道,也筑起了高高的制度围墙。王振涛的策略非常清晰:不禁止,但严格规制;不否定价值,但掌控其价值释放的阀门和节奏。
“我们支持规范化运作。”高晋在讨论尾声时表态,语气平稳,“‘星图’作为一项重大研发成果,理应服务于部里的科学决策,也必须在严格的框架下发挥效能。我们团队会全力配合信息中心,完善不同安全等级下的沙箱技术方案,并协助制定标准化的数据对接模板和输出规范,尽可能提高流程各环节的效率。”
他的表态,让规划司和政研室的人微微颔首。这是一种务实的合作姿态。
赵明心里却有些憋闷。他感觉仿佛刚刚冲出一段荆棘,眼前却出现了一座更为规整、但无处不在监控的迷宫。但他也清楚,高晋的应对是当前局面下的最优解:接受规则,然后在规则内寻求最优解,甚至逐步影响规则的演化。
会议原则通过了《管理办法》草案,待修改完善后报王部长签发。
散会后,高晋和赵明没有立即离开。信息中心的技术负责人主动走了过来,低声道:“高院长,赵总,我们中心领导对上次合作很满意。关于这个《管理办法》下的技术实现细节,特别是不同安全等级沙箱的快速部署和动态监控,可能还需要你们多支持。我们希望能把这套支撑体系做得更弹性、更智能一些,理论上,是可以压缩一些技术准备时间的。”
高晋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机会。信息中心作为技术保障部门,同样不希望流程过于僵化导致效率低下,影响其工作表现。他们也有动力优化技术环节。
“没问题,这是我们共同的职责。”高晋郑重地,“我们会成立一个专门的技术对接组,由赵明直接负责,配合你们攻坚。目标就是:让安全合规的流程,在技术上尽可能流畅、高效。”
与此同时,在政策研究室的办公室里,副主任正在向王振涛汇报会议情况,并呈上修改后的《管理办法》。
王振涛快速浏览着关键条款,点零头:“嗯,框架可以。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要特别注意两点:一是所有使用‘星图’输出的分析报告,必须注明其模拟假设、不确定性范围和局限性,不能当做绝对真理。二是政策预演类课题,最终报告的呈送范围要严格控制,特别是涉及敏感政策调整的。”
“明白。”副主任应道,“我们还会定期评估‘星图’输出结论与实际政策效果的吻合度,动态调整对其的‘信任权重’。”
王振涛笑了笑:“对,就是这个意思。它可以是参谋,但不能是司令。”
《“星图”系统扩大试点应用管理办法(暂行)》的正式下发,标志着“星图”进入了“持证上岗”的新阶段。虽然束缚重重,但毕竟获得了在更大范围内“跳舞”的许可。
很快,第一个按照新流程正式提交的申请,来自经济运行调节局。他们关注的是今年冬季,在可能出现极端气的情况下,重点城市的能源保供风险排查,涉及电、气、热多能源耦合分析,数据需求比电力司试点更复杂。
申请进入了流程齿轮。赵明带领团队,与信息中心紧密协作,一边根据课题需求设计多层嵌套的“沙箱”环境,一边准备与多个数据源(电力、燃气、供热公司上报数据)的标准化对接接口。规划司和政研室则对课题的研究边界和输出形式进行了多轮质询。
高晋则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他注意到,《管理办法》中提及的“发展规划辅助”类别,虽然审批门槛最高,但潜在影响力也最大。他指示团队,开始低调地准备一些前瞻性材料:例如,基于公开数据和已脱敏的宏观参数,模拟不同碳中和路径下,全国电网结构演变的大趋势;或者,分析新型储能技术规模化应用对电力系统调节能力的提升潜力。这些不涉及具体敏感数据,但能展现“星图”在战略层面的思考能力,他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向规划司乃至更高级别的领导进邪非正式”汇报,埋下种子。
“星图”在程序迷宫中艰难而坚定地向前渗透。每一次合规的分析,都是一次能力的证明和信任的积累。赵明团队在一次次与各部门的数据接口磨合、安全协议确认中,逐渐摸清了部委运作的某些“隐性知识”,也结识了一批真正关注技术解决业务痛点的中层官员。
王振涛则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棋手,通过《管理办法》这条“大龙”,稳稳掌控着局面。他允许“星图”落子,但每一个落点都在他的棋盘网格之内。他定期听取工作组的汇报,关注着“星图”的每一次“亮相”,评估其输出与主流政策思路的契合与偏离。
这是一场在既定规范下进行的、无声的探戈。高晋和赵明必须跟上节奏,踩准步点,同时尝试在严谨的舞步中,注入一丝能引领方向的力道。而王振涛,则牢牢把控着音乐的旋律与舞台的边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数据、算法、权力与远见的复杂交织与谨慎博弈。下一阶段的挑战,或许就隐藏在某份待审批的课题报告中,或是某次看似平常的技术交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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