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远刚挂断和王涵的电话，眉宇间的紧迫尚未散去，他面前那部红色的内部加密通讯机就紧接着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来自一个他熟悉且必须立刻接听的层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项目加速和刚才对王涵下命令时积攒的肾上腺素，按下了接听键。
“陈院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平稳，低沉，带着体制内特有的审慎和距离感，是总装备部科技委的一位高层领导，王主任。“关于你提交的，‘盘古计划’预备成员王涵的权限提升与特殊培养方案，我们收到了。有些同志存在疑虑，需要和你再确认一下。”
陈铭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火气：“确认？还有什么好确认的？紧急通知刚下，项目周期压缩了一半！我现在需要的是最快速度形成战斗力，不是没完没聊确认！”
王主任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话语内容却毫不含糊：“陈院士，我们理解项目的紧迫性。但正因为事关重大，流程和规定才显得尤为重要。
王涵，根据档案，年仅十八岁，高中学历，社会关系简单但……存在一定复杂性。你要求给予他仅次于核心专家的数据库权限，允许他跳过所有大学常规课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参与最高级别的技术决策……这，是否符合‘盘古计划’的人才选拔和培养规定？我们很多资深专家，也是经过多年考察和层层筛选才获得相应权限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老陈，你力排众议，把一个毛头子塞进‘盘古’，现在又要给他如此超常规的待遇……你告诉我，你究竟看中他什么？非要冒这么大的程序风险保他不可？”
“我看中他什么？！”陈铭远的声音猛地拔高，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他几乎是在对着话筒低吼，
“王主任！我陈铭远，中科院院士，华夏国科大学终身教授，在电磁场与粒子物理领域浸淫了四十年！我发表的ScI论文，牵头拿下的国家级科技奖项，比你们办公室有些人见过的红头文件都多！我的眼光，就是资格！”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对方就在眼前：“我看中他什么？我看中他能在英语考试三十分的试卷背面，画出让我们整个团队苦思冥想数月的技术瓶颈的破解思路！我看中他一个野路子出身的高中生，能提出连孙老、刘老那些材料学泰斗都拍案叫绝的‘非均匀掺杂’构想！
我看中他敢想我们不敢想的路，敢质疑我们习以为常的根基！这种近乎本能的物理直觉和颠覆性思维，是你按部就班培养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培养出来的！这叫赋！这叫国家急需的、可遇不可求的战略赋！”
电话那头的王主任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陈铭远连珠炮似的反驳，但依旧坚持程序：“老陈，我承认你可能发现了一个好苗子。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他的背景审查、心理评估、长期忠诚度……这些都需要时间……”
“时间？！我们没有时间了！”陈铭远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你以为我是在过家家吗？你以为‘福特号’开到我们家门口是来观光的吗？！王主任！现在是特殊时期！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抱着那些狗屁规定按部就班，那就是在贻误战机！就是在犯罪！”
他几乎是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对着话筒道：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规定，有什么疑虑！这个人，王涵，我陈铭远保定了！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如果他出了问题，拿我是问！但如果因为你们的官僚和迟疑，拖慢了项目进度，导致我们在未来的较量中落后甚至吃亏，这个责任，你们谁来负？！”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重锤，敲在电话那头。
通讯频道里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只能听到陈铭远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王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但也带着一丝无奈和郑重：“陈院士，你的决心和……担保，我收到了。我会将你的意见，原原本本地向上级汇报。在最终决定下来之前，你可以按照你认为必要的方式，先行推进工作。但是，相关风险评估和监管必须同步加强。”
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许和妥协。
陈铭远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语气也稍微平复：“我知道了。告诉上面，我老陈用人，心里有数。尽快给我批复！”
他不再多言，直接挂断羚话。
将加密通讯机扔在桌上，陈铭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将王涵这样一个“异类”推上如此关键的舞台，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争议。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那个在困境中依然能闪烁着惊人光芒的少年。
他望向窗外基地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喃喃自语，既像是给刚才通话的人听，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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