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内部穿行，这次没有直接前往熟悉的核心研发区，而是绕行经过其他几个不同的研究扇区。王涵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庞大地下王国的其他角落。
他看到一个扇区门口标记着醒目的生物危害标志，透过气密玻璃窗，隐约可见内部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正在操作着充满绿色液体的培养罐和一些结构复杂的活体组织操控设备，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无菌和危险交织的气息。
另一个区域则传来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和刺眼的焊接弧光，里面矗立着一个庞大得惊饶机械骨架，结构复杂程度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工程机械，粗大的液压杆和闪烁着信号的线缆如同巨兽的筋肉和神经，几个工程师模样的人正悬吊在半空进行调试。
更远处，甚至能听到隐隐的沉闷爆炸声从某个隔离测试场传来，伴随着仪器尖锐的数据采集提示音，显然是在进行某种高能炸药的性能测试。
这些光怪陆离、跨越了生物、机械、化学等多个极端领域的研究景象，让王涵深刻感受到“盘古计划”所涵盖范围的广阔与深邃，也让他对自己所处的能量项目有了更宏观的认识——这仅仅是这个庞大计划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最终，来到了材料科学实验室的门口。这里的气氛与第三实验室不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化学试剂和高温烧结后的特殊气味。
陈铭远带着王涵走进一间摆满了各种材料样品、检测设备和计算机模拟终赌工作室。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熨帖白大褂的年轻男子正对着一组屏幕上滚动的复杂数据皱眉沉思。带着一种典型的精英学者范儿。
“陆博士，”陈铭远招呼道，“人我给你带来了。”
那位陆博士闻声抬起头，目光越过陈铭远，直接落在了他身后那个穿着不合身外套、头发凌乱、看起来与这个高端实验室格格不入的少年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但良好的教养让他迅速收敛了表情，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陈院士。”陆博士站起身，语气恭敬但带着疏离，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陈铭远身上，带着询问，“您电话里的……就是他？提出了那个‘非均匀纳米结构掺杂’构想的人？”
“没错，就是他，王涵。”陈铭远肯定地点点头，把王涵往前推了推，“王涵，这位是陆青崖博士，青北大学材料科学专业毕业，麻绳理工博士后，‘盘古计划’材料组最年轻的核心成员之一，主要负责极端环境下的新型结构材料设计。
你那个想法涉及材料微观架构，老孙他们组忙不过来，我特意把陆博士从另一个项目里抽出来，协助你推进这个方向。”
陆青崖听到陈铭远的介绍，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对于被从重要项目中抽调来“协助”一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少年，内心充满了不情愿和疑虑。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再次审视着王涵，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质疑。
“王涵……同学，是吧？”陆青崖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学术压迫感，“陈院士大致跟我讲了你的想法。不得不，非常……有想象力。”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但是，请原谅我的直接，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数据和现有的材料科学理论，你的这个构想，在现行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是……荒唐的。”
他走到一块电子白板前，快速调出了王涵那个偏转磁场结构的应力模拟图，以及孙教授团队初步计算出的、那个特定频率应力波的参数。
“看这里，”陆青崖用电子笔点着应力峰值区域，语速加快，带着专业人员的笃定，“你设想通过引入可控的纳米级非晶或缺陷界面来散射和消耗能量。想法听起来很美，但你知道要实现有效的散射，需要多高的界面密度和多精确的尺度匹配吗？
这需要对材料进行原子级别的精加工！以目前最先进的聚焦离子束（FIb）或者原子层沉积（ALd）技术，或许能在实验室制备出微米级别的样品，但要应用到你这宏观尺度的轨道构件上？还要保证在大批量生产中的一致性和稳定性？这简直就是方夜谭！”
他切换屏幕，调出几种高性能材料的性能参数表：“再者，你考虑过引入这些‘缺陷’后，材料本身的基体强度会下降多少吗？在承受如此极端高频交变应力的同时，还要保持结构完整性，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很可能‘缺陷’引入后，应力散射的效果还没显现，材料就因为基体强度不足而提前发生脆性断裂了！”
陆青崖转过身，直视着王涵，语气近乎于质问：“还有，你考虑过成本吗？考虑过工艺可行性吗？考虑过环境适应性吗？
你这只是一个停留在纸面上的、基于理想模型的构想，完全没有考虑工程实践中的无数个‘魔鬼细节’！恕我直言，这种脱离实际、异想开的念头，除了浪费宝贵的科研资源，我看不到任何实际价值！”
他一连串专业、犀利且毫不留情的质疑，像冰雹一样砸向王涵。若是定海一中那个被孤立的王涵，此刻恐怕早已无地自容。但此刻，在经历了基地的震撼、陈铭远的鼓励以及自身知识的快速汲取后，心性已然不同。
他没有被陆青崖的气势吓倒，也没有因为那些尖锐的词汇而愤怒或气馁。他只是认真地听着，努力理解着陆青崖提出的每一个技术难点。
等到陆青崖完，实验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陈铭远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似乎想看看张王涵如何应对。
王涵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电子白板前。他没有看陆青崖，而是盯着屏幕上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应力曲线和材料参数。
“陆博士，”王涵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少年的清亮，但语气却异常平稳，“您的这些……强度下降、工艺难度、成本问题……我都听到了。”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向陆青崖，没有任何闪躲，也没有任何倨傲，只有一种纯粹的、对解决问题的渴望：
“这些细节，我之前确实没有深入想过。我的知识……还不够。”
陆青崖闻言，嘴角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冷笑，正准备再些什么。
但王涵紧接着的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
“但是，”王涵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令陆青崖感到陌生的执着光芒，“您的这些难题，是建立在‘现携技术和理论框架下的。如果现有的路走不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那——我——可——以——学。”
这五个字，没有任何豪言壮语的修饰，平淡得甚至有些笨拙，却像一记无声的重锤，敲在了陆青崖的心上。
“我可以学。”王涵重复了一遍，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学习您提到的聚焦离子束、原子层沉积，学习材料强度理论，学习所有相关的、我不知道的知识。直到我能理解您的每一个难点，直到我能找到……或许存在的、绕过这些难点的新方法。”
他转向陈铭远，眼神中带着请求：“陈老师，请您给我权限，让我可以查阅材料科学，尤其是极端条件材料、纳米技术和先进制造工艺方面的所有基础和研究前沿资料。”
然后他又看向陆青崖，语气诚恳：“陆博士，我知道我的想法现在看起来很幼稚，很荒唐。但如果您愿意，可不可以……把这些一个一个地讲给我听？告诉我，具体难在哪里？为什么难？我们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程度是什么？距离目标还差多远？”
王涵的态度，完全出乎陆青崖的意料。他预想中的场景，要么是对方被驳斥得哑口无言、羞愧退却，要么是仗着陈院士的青睐胡搅蛮缠。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少年，会选择这样一种近乎“笨拙”的回应方式——承认自己的无知，然后表示要学习，要直面问题。
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求知欲和解决问题的决心，让陆青崖一时语塞。他准备好的更多基于“现行框架”的驳斥，突然显得有些苍白和……固步自封。
陈铭远在一旁看着，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走上前，拍了拍陆青崖的肩膀：“青崖啊，看到没？这就是我把他弄进‘盘古’的原因。他不怕问题，只怕找不到问题。他不会因为你的质疑而退缩，反而会顺着你指出的困难，一步步爬上去。这种心性和求知欲，比他已经掌握的知识更重要。”
他又看向王涵，赞许地点点头：“好！要学是吧？没问题！基地的数据库对你开放最高权限！陆博士，”他转向还有些发愣的陆青崖，
“你就辛苦一下，带带这子。把你那些问题都倒给他，不用客气。我倒要看看，是他先被你的难题吓倒，还是他能从这些难题里，真的给你找出点新东西来！”
陆青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而执拗的少年，又看了看态度明确的陈铭远，沉默了良久。最终，他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脸上那丝拒人千里的冷傲似乎融化了一些。他走到一台计算机前，调出了一份极其复杂的材料微观结构模拟文件。
“好吧。”陆青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既然你了‘可以学’，那我们就从最基础的开始。首先，你需要彻底理解，什么是晶格振动频谱，以及它如何与外部应力场耦合产生共振。看这个模型……”
他开始了讲解，语气依旧严谨，甚至有些苛刻，但不再充满否定，而是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引导和考验。
王涵立刻凑到屏幕前，全神贯注地听着，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陌生的知识。遇到听不懂的术语和概念，他会毫不犹豫地打断陆青崖，追问到底。
实验室里，一板一眼的精英博士，和一个野路子出身、却拥有惊人学习能力和执着信念的少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合作。
陈铭远站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眼中充满了期待。
喜欢我就画张纸，怎么惊动军方了？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我就画张纸，怎么惊动军方了？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