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涵连夜回到了他在国科大的那间简陋的研究生宿舍。房间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和他离开去“金乌”基地时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桌角那几本摊开的、写满羚磁场方程和等离子体物理笔记的旧书。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几件换洗衣物塞进背包，目光落在那个加密的通讯手机上。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拨通了林翰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林翰有些急促，甚至带着点罕见烦躁的声音：“喂？王工？”
“林工，是我。我刚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明就回基地。那边……情况怎么样？”王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情况？”林翰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调，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隐隐的争论声，“王工！你最好快点回来！这边……这边简直乱套了！”
王涵心里一沉：“怎么回事？慢慢。”
“就是那个周院士！他来了！还带了几个……据是理论物理和项目管理方面的‘专家’！”林翰语速飞快，像是憋了很久，“他们根本不懂我们在做什么！一来就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具体呢？”
“他们先是开了一整的‘研讨会’！让我们汇报进展，然后就开始质疑我们的技术路线！”
林翰模仿着某种官腔，“‘惯性约束？这条路国际上争议很大嘛，NIF投入那么多，不也还没实现真正的能源输出？你们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
王涵皱起了眉头。
“这还不算！”林翰继续倒苦水，“他们看了我们的预算支出，我们‘铺张浪费’！雷工申请的精密示波器是‘不必要的奢侈品’！郭工反复试制靶丸是‘低效的试错’，要求我们‘建立更严谨的理论模型，减少盲目实验’！”
王涵几乎能想象到雷永强吹胡子瞪眼，郭逸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最离谱的是，”林翰的声音带着一种荒谬感，“他们带来的一个‘项目管理专家’，建议我们把研究重点从‘实现聚变点火’调整为‘发表高水平学术论文’！这样‘见效快’，‘更容易体现项目价值’！还要帮我们‘梳理成果’，‘包装输出’！”
“胡闹！”王涵忍不住低喝一声。发表论文固然重要，但“金乌乙型”的核心目标是突破技术，是点燃那团火！本末倒置，只会毁了项目！
“雷工已经跟他们吵过两次了，差点拍桌子。郭工现在基本不跟他们话，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我……”林翰顿了顿，似乎有些委屈，“我跟他们解释我们的数学模型和优化逻辑，他们听不懂，就我‘过于理想化’，‘脱离工程实际’……”
王涵能感觉到电话那头林翰的无奈和愤懑。一个追求数学纯粹和逻辑自洽的才，被一群不懂行的人用官僚思维指摘，那种憋屈可想而知。
“王工，”林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快点回来吧。没有你在，他们……他们真的会把这个项目带偏的。雷工，再让他们这么搞下去，他就不干了！”
王涵握紧了手机，指节有些发白。他没想到，这位周院士的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专业”。不直接否定项目，而是通过质疑路线、卡预算、转变考核方向这些“软刀子”，来潜移默化地扭转项目的航向。
“我知道了，林工。”王涵的声音沉静下来，“告诉雷老师和郭工，稳住。我明一早就回去。在我回去之前，一切照旧，他们的话，听着，但关键实验和技术决策，等我回来再。”
“嗯！”林翰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语气坚定了不少。
陈铭远让他用技术数据去怼，但现在看来，对方玩的，可能不只是技术层面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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