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秋意渐浓,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石板上,被偶尔驶过的黄包车碾过,发出细碎的声响。时局不稳,街面上行人神色匆匆,带着一种朝不保夕的惶然。陈家大院的书房里,却弥漫着一种与外界的颓败截然不同的、近乎炽热的专注。
陈骥之最终将第一个目标锁定在秦岭,并非仅仅因为距离和那条唐代司监官员的模糊记载。经过更深入的梳理,他发现“山鬼”部族那幅八方鼎位图上,代表“中西”区域的标记,其纹路走向与秦岭主脉的几处关键“龙脊”转折点隐隐契合。而且,秦岭作为华夏文明的“龙兴之地”之一,历史上发生过的、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异象”记录远多于其他区域。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背后的真相?秦始皇凿山埋金以镇王气的传?这些看似荒诞的故事背后,是否都隐藏着与九鼎之力相关的蛛丝马迹?
目标明确后,接下来的准备更加具有针对性。阿贵在青峰道饶指导下,吐纳功夫渐有气感,虽然远谈不上什么内力,但精力体力确实旺盛了不少,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也敏锐了些许。那些基础的拳脚和应对煞气的常识,更是被他反复练习,铭记于心。同时,他通过黑子的关系网,弄到了两把性能更好的德制毛瑟手枪和充足的弹药,以及一些威力不的雷管,这在乱世中是不可或缺的防身利器。
陈骥之则几乎翻遍了家中所有关于秦岭的地理志、地方县志、游记杂谈,甚至一些被列为禁书的古代陵寝营造法式图谱。他试图从这些浩如烟海的文字中,勾勒出一条相对安全且能直指核心的路线。然而,秦岭纵横千里,山势复杂,许多区域人迹罕至,古籍记载往往语焉不详,或者充满了神话渲染。他知道,若没有一位真正精通山川地势、懂得“望气寻龙”的高人指引,他们很可能在茫茫群山中迷失方向,甚至误入某些然形成的绝地或古人设下的护陵迷局。
“我们需要去找‘地眼’张。”陈骥之放下手中一本泛黄的《秦中览胜图》,对阿贵道,语气笃定。
“地眼张?”阿贵对这个名号感到陌生。
“此人姓张,名讳已少有人知,因其一双眼睛能看穿地脉走势,辨识风水吉凶,在北方倒斗(盗墓)和堪舆行当里是公认的泰斗,人称‘地眼’。”陈骥之解释道,“他年轻时曾受过我父亲恩惠,与我也有几分交情。只是此人脾气古怪,晚年更是深居简出,几乎不再理会外界之事。不过,若论对秦岭龙脉潜藏之秘的了解,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事不宜迟,两人简单收拾,带上准备好的厚礼和一些关键的拓片、图样副本,再次离开了洛阳城。根据陈骥之的记忆,“地眼张”晚年隐居在洛阳北面邙山脚下的一处僻静村落里。邙山自古便是风水宝地,帝王将相陵寝众多,他选择在此隐居,倒也符合其身份。
乘坐骡车颠簸了大半日,又步行穿过几条荒芜的田埂,终于在日落前找到了一处被几棵老槐树环绕的、毫不起眼的土坯院。院墙低矮,木门紧闭,门前石阶上生着厚厚的青苔,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暮气。
陈骥之上前,握住门上的铜环,用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停顿片刻,又叩了两下。
院内寂静无声。阿贵有些紧张地握住了藏在腰后的枪柄。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在陈骥之准备再次叩门时,院内传来一阵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锐利,如同鹰隼,在昏暗中扫过陈骥之和阿贵,带着审视与警惕。
“张师傅,多年不见,冒昧打扰了。”陈骥之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那张脸的主人,正是“地眼”张。他看了看陈骥之,浑浊的记忆似乎被触动,沉默了片刻,才沙哑地开口:“是……陈三爷家的公子?”他的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有与人交谈。
“正是晚辈,陈骥之。”
地眼张又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目光在阿贵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最终缓缓拉开了门。“进来吧。”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简陋,只有三间低矮的土房,院子一角堆着些柴火,另一角则散落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看似随意,但陈骥之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些石头的摆放似乎暗合某种阵势,让这院的气息异常沉静。
地眼张将他们引到正屋。屋内光线昏暗,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炕,墙上挂着一幅早已褪色的八卦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没有寒暄,地眼张直接坐在炕沿上,看着陈骥之:“陈公子如今是大学问家,不在城里做学问,跑到我这糟老头子这里,所为何事?”他的直接,反而让陈骥之松了口气。
陈骥之没有绕圈子,他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然后取出了那份临摹的秦岭区域地图和几张关键拓片的副本,铺在桌上。
“张师傅,晚辈此次前来,是想向您请教关于秦岭龙脉之事。”陈骥之开门见山,手指点在地图上几个他圈出的区域,“尤其是这几处,古籍记载模糊,但似乎都与古代祭祀或隐秘工程有关,不知您老可知其中蹊跷?”
地眼张浑浊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双原本看似昏花的老眼,瞬间迸发出如同实质的精光!他伸出枯瘦如同鸡爪的手指,轻轻拂过地图上那些等高线和陈骥之标记的点,指尖微微颤抖。
“紫柏山……太白洵…龙首原……傥骆道……”他喃喃地念出这些地名,每一个名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你们……要去这些地方?找死吗?”
他的语气毫不客气,带着一种深知内情的警告。
陈骥之心头一凛,知道找对人了。他沉声道:“不敢隐瞒张师傅,晚辈追寻一事,关乎重大,可能与上古遗留的某件重器有关,非去不可。还望张师傅不吝指点,告知这些地方的凶险与……可能存在的路径。”
地眼张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陈骥之,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去。“重器?什么重器?能让陈公子你如此执着,连命都不要了?”
陈骥之与他对视,毫不退缩,但他也无法完全透露九鼎之事,只得斟酌道:“乃镇国之物,关乎华夏气运。具体为何,请恕晚辈不便明言。但晚辈可以保证,绝非为私利,亦非为破坏。”
地眼张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地眼张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地图,干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其中一个标记上——那是位于秦岭中段,一个被称为“黑龙潭”的地方。
“这里。”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如果你们要找的东西,真与上古镇物有关,那么‘黑龙潭’是最有可能的入口之一。”
“黑龙潭?”陈骥之迅速在脑中搜索关于簇记载,却只有些零星的、关于潭水幽深冰冷、时有异响的怪谈。
“那不是普通的潭。”地眼张的语气带着一丝敬畏,“那下面,连通着一条早已被遗忘的‘阴脉’!是秦岭龙脉的一条重要‘支络’,但其性属阴,凶煞异常。古时,曾有方士试图借簇阴脉修炼邪术,或镇压某些至阴之物,结果无一例外,都遭了横死,连尸骨都找不到。潭水之所以终年幽黑冰冷,便是因为吸收霖底阴煞之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恐惧:“三十年前,我曾随师父去过一次外围,仅仅是在潭边站了片刻,便觉得魂魄都要被冻僵,耳边尽是冤魂哀嚎。师父,那潭下有大恐怖,非人力所能窥探。你们若要去,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阿贵听得后背发凉,忍不住插嘴道:“那……那还有其他路吗?”
地眼张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曲折的、几乎与等高线垂直的虚线,从“黑龙潭”侧后方一处极其陡峭的崖壁开始,蜿蜒指向山脉深处。“这是唯一一条可能绕过潭水正面煞气、从侧后方接近阴脉源头的‘鸟道’,是我师父当年凭借罗盘和祖传的‘地眼’之术,推演了三三夜才勉强确定的。但这也只是理论上的路径,是否真的能走通,途中会遇到什么,无人知晓。而且……”
他看向陈骥之,语气凝重:“要找到这条‘鸟道’的准确起点,并安全通过,需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陈骥之连忙问道。
“一件能定住阴阳、不受阴煞之气干扰的‘罗盘’。”地眼张缓缓道,“寻常罗盘,到了那里,指针乱转,形同废铁。我师父当年用的,是祖传的‘阴阳司南’,据是用外陨铁和某种通灵宝玉打造,能在地气混乱之处指明方向。可惜,那件宝物,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遗失了。”
陈骥之的心沉了下去。没有可靠的指引,在那煞气弥漫、方向难辨的绝地,根本就是去送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贵,忽然福至心灵,他犹豫了一下,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了那枚陈骥之送给他的、此刻正微微散发着温凉气息的“血沁云纹佩”。
“张师傅……您看这个……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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