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国际长途接通的那一刻，沈柠正在F国缇城金色大厅的后台做演出前准备。
“妈妈。”顶着熊猫眼的凌晨蜷缩在琴房的飘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框，“我可能……玩脱了。”
电话那头传来衣料摩挲的细响，接着是沈柠温柔带笑的声音：“让妈妈猜猜——宋医生又开始怀疑你的马甲了？”
“比怀疑更糟。”凌晨把脸埋进膝盖，“她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时不时就提起沈星坠，还和我做对比，眼睛里全是试探……我每次都差一点就招了。”
沈柠轻轻“唔”了一声，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交响乐团调音的声响：“你用了暗屿市的备用方案？”
“嗯，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凌晨抬起头，玻璃窗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妈妈，我害怕……”
“怕什么？”
“怕她知道真相后，会觉得被算计了。”凌晨的指甲在窗框上划出浅浅的白痕，“就像……就像爸爸当年发现你故意弄坏他军校录取通知书那样。”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沈柠失手打翻了咖啡杯。
紧接着是长达三十秒的沉默。
“宝贝。”沈柠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钢铁般的笃定，“首先，你爸爸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撕的通知书。”
凌晨：“……”
“其次。”沈柠的语调突然轻快起来，“宋医生和你家傻爸爸能一样吗？凌峰那会儿满脑子都是‘保家卫国’，要不是我把他录取通知藏了三个月，他根本不会发现舍不得我。”
凌晨声吐槽：“然后他偷偷补办手续连夜坐军列跑了……”
“这不重要。”沈柠优雅地转移话题，“重要的是，宋医生已经对你产生探索欲了——这是好现象。”
窗外传来鸟鸣，凌晨看着晨光中浮动的尘埃，忽然问：“妈妈，你后悔过吗？用手段留住爸爸。”
沈柠的笑声像大提琴的尾音：“当你看到极光时，会在意它是怎么形成的吗？”
凌晨怔住。
“爱本身就是一场精密计算与失控并存的化学反应。”沈柠的声音忽然贴近话筒，像是要分享什么重大机密，“现在听好，妈妈教你终极绝摘—”
清晨六点多，季逸卿揉着眼睛推开琴房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凌晨面前摊开着三台设备：
左平板显示望归公寓的区监控（已寻找外援入侵）。
右笔记本运行着虚拟定位程序。
中间手机正在和沈柠视频。
而他的“妹妹”正用铅笔在乐谱背面写写画画，标题赫然是《关于引导宋清安主动发现真相的可行性方案》。
如果宋清安看到，可能真的得笑弯腰。
“……你们在策划谋杀吗？”季逸卿抓起桌上的柠檬糖扔进嘴里。
他知道凌晨跟宋清安的爱恨情仇，不对，没有恨和愁。
看这架势，爱和情也快成了爱情。
诶，怪不得这五年早上都不跟他一块去学校了，原来是见色忘义啊。
沈柠在屏幕里微笑：“卿，帮干妈看看第七项预案有没有漏洞？”
季逸卿凑近一看：
7. 制造“偶然”让宋清安发现Stellar bridge的草稿箱（需提前植入三份不同版本备选）。
“草稿箱里放什么？”
凌晨咬住铅笔尾端：“版本A是未发布的《光眠》改编版，版本b是吐槽宋阿姨的日记，版本c……”
“c是妈妈的建议。”沈柠接口，“放一张你时候和宋医生的合照。”
凌晨猛地呛住：“哪来的合照？！”
你第一次见到她那，我在远处看到她抱着你，觉得很养眼。”沈柠眨眨眼，“就存了张合影。”
季逸卿吹了声口哨：“绝杀啊。”
凌晨耳尖通红：“这太刻意了！”
“所以才要放在第三层。”沈柠的指尖轻点下巴，“当人类连续推翻两个错误答案后，会对第三个可能性深信不疑——这是你爸爸审讯时常用的技巧。”
季逸卿突然举手：“我有个问题。”
“。”
“为什么非要绕这么大圈子？”他指向监控画面里正在晨跑的宋清安，“直接按门铃‘嗨我是你网友’不行吗？”
凌晨和沈柠同时沉默。
十秒后。
“卿。”沈柠温柔地，“去帮干妈把冰箱第二层的巧克力扔进微波炉。”
“啊？为什么？”
“因为有些大脑需要熔断重启。”
……
计划进行到下午五点，突然出现重大变故——
宋清安提前下班了。
“她往公寓方向走了！”为了看热闹特意请假的季逸卿盯着监控惊呼，“手里还拿着……等等，那是《光眠》的琴谱印刷版？”
凌晨手忙脚乱地切换设备：“不可能！原稿明明在……”
门铃响了。
三人瞬间僵住。
视频里的沈柠最先反应过来：“宝贝，记住——”
“我知道！”凌晨飞快地关闭所有程序，“保持人设，制造矛盾证据，绝不主动承认！”
季逸卿看着她剧烈颤抖的手指和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监控画面里已经站在门外，姿态从容甚至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宋清安，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晨子，看你这样子，迟早露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大步走向门口，在凌晨惊恐万状、几乎要扑上来阻止的目光中，猛地一把拉开了公寓大门——
宋清安站在晨光里，手里拿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光眠于你掌心》的出版合同。
另一份是……缇城音乐学院少年班的录取通知书，署名评审：celeste（沈柠）。
“打扰了。”宋清安微笑，目光越过季逸卿直接锁定凌晨，带着点戏谑，“能解释下为什么这份合同上的笔迹，和沈星坠三年前寄给我的贺卡一模一样吗？”
空气凝固。
视频通话中，沈柠轻轻关掉了摄像头。
季逸卿默默后退两步，用口型对凌晨：“你完了。”
空气再次凝固了三秒。
凌晨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大脑飞速运转着所有可能的解释——
但当她撞进宋清安那双平静到近乎透明的眼睛里时，所有的谎言突然变得无比苍白。
她认输了。
“因为……”凌晨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沈星坠就是我。”
季逸卿捂住脸：“完了，全完了。”
宋清安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将文件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我知道。”
——她知道？
凌晨猛地抬头，瞳孔微微颤抖：“……什么时候？”
“从你第一次在琴房弹《光眠》开始，不过只是怀疑。”宋清安走近一步，晨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修改后的副歌，藏着我的名字。”
凌晨的心脏几乎停跳。
“那、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破？”宋清安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发红的耳尖，“因为我想看看，我的朋友到底能为我编出多少可爱的谎言。”
季逸卿：“……”
他现在非常想夺门而出。
……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沈柠发来视频请求。
凌晨手忙脚乱地想挂断，宋清安却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呀，这就是宋医生吧？”沈柠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笑容温柔得体，“我是凌晨的妈妈沈柠，经常听孩子提起您。”
宋清安礼貌颔首：“沈老师好，我很喜欢您的《夜曲集》。”
“哎呀真巧，我女儿也很喜欢您的——”沈柠突然卡住，像是意识到什么，“……呃，学术论文？”
凌晨绝望地闭上眼。
宋清安唇角微扬：“是喜欢我写在医学书上的批注吧？”
沈柠：“……”
母女俩同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沈柠轻咳一声：“宋医生，关于我女儿这些年的动作……”
“很可爱。”宋清安打断她，“像您当年对凌先生做的一样可爱。”
电话两头同时炸了。
凌晨：“你怎么知道我妈撕我爸通知书的事？！”
沈柠：“凌峰那个大嘴巴告诉你了？！”
宋清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六岁的凌晨坐在后台摆放的一会儿需要搬上舞台的钢琴前，透明窗外的角落里，刚刚得奖的宋清安正低头看着手机。
“那年我去暗屿市参加比赛，获胜后临时被朋友拉去到处闲逛，遇到了一个乖乖练琴的女孩。”她将照片放在凌晨掌心，“后来再在Stellar bridge回看‘宋不是清安’的崩溃动态时，我就在想……”
“如果这个孩子知道，她曾经用一首钢琴曲救过的人，其实早就见过她……”
“会不会觉得命运很有趣？”
季逸卿不知何时溜走了，客厅里只剩下古老的挂钟在咔嗒作响。
凌晨攥着那张照片，声音发颤：“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只知道一部分。”宋清安指向琴房，“比如现在，我就很想知道——”
她推开琴房门，阳光如瀑布般倾泻在黑白琴键上。
“为什么这首曲子，要蕉光眠于你掌心》？”
凌晨走到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因为……”
她按下第一个音符。
“那年在缇城，我撞到了你。”旋律如流水般展开，“你抬手抚我脸颊时，掌心有道光。”
宋清安怔住。
“后来在Stellar bridge看到你发的‘为什么我什么都留不住’，我突然想起那道光了。”
副歌部分汹涌而来，凌晨的手指在最高音处微微颤抖，“所以我想……也许有个人告诉你——”
“你看，光其实睡在你手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宋清安从背后抱住了她。
薄荷香混着消毒水的气息笼罩下来，温热的液体滴在凌晨的颈间。
“狡猾的朋友。”宋清安的声音带着潮湿的哽咽，“明明是你先抓住光的。”
窗外，朝阳终于跃上云层。
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处心积虑的巧合、辗转反侧的夜晚——
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琴键上细碎的金尘。
季逸卿在隔壁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默默掏出墨镜戴上：“妈的，太闪了。”
手机对面的沈柠也识趣地及时挂断羚话。
宋清安的那个拥抱，带着潮湿的、滚烫的释然，像最后一片拼图归位，将过往六年的虚拟慰藉与此刻真实相拥的温暖彻底连接。
她没有松开手，而是将下巴轻轻抵在凌晨的头顶，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却柔软得像浸透了阳光的云朵：
“所以，那首《光眠》的副歌变奏，真的是故意的？”
凌晨被她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她温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平稳却稍快的心跳。
她耳根发热，声承认：“嗯……把‘清安’两个字的音韵，藏在了和声里。” 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太明显了？”
宋清安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对我而言，是。对别人，可能只是一段好听的旋律。” 她收紧了手臂，“像个偷偷盖章的孩子。”
这话语里的亲昵和纵容，让凌晨心里甜得冒泡，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在这个拥抱里融化。
她放松地靠进宋清安怀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迟到太久的、毫无隔阂的温暖。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揭穿我？” 凌晨忍不住问，带着点的抱怨和更大的好奇。
宋清安沉默了片刻，才轻声：“一开始只是怀疑，不敢确定。后来……大概是觉得，看着你心翼翼维护秘密的样子，很有趣。”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歉然，“也或许，是我自私地想延长这种……被你特别关注、甚至‘处心积虑’对待的感觉。”
她坦承了自己的“恶劣”与“贪恋”，这份诚实，反而让凌晨觉得无比安心。
原来，宋清安并非完全被动，她也在这场“游戏”中，获得了属于她的、隐秘的快乐。
“而且，”宋清安的声音更柔了，“我想等你主动告诉我。我想看看，照亮我的星星，什么时候才有足够的勇气，走到我面前。”
“现在呢？” 凌晨转过头，仰起脸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勇气够了吗？”
宋清安低头，对上她清澈又带着点得意的目光，心中一片温软。
她伸手，用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眼中笑意流淌：“满分。”
阳光透过琴房的窗户，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金边。空气中飘浮着尘埃，像是为这场跨越了网络与现实的相遇，跳着无声的华尔兹。
这时，门口传来极其轻微的、试图掩饰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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