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阅是，没等多久，远处就传来了引擎声。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凌晨抬手拦下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看起来有些精明的瘦男人，听她们要去海城市区，开价不菲。
不过凌晨也没有还价，直接给了钱。
在这种地方，能遇到车已经是运气。
面包车在颠簸的夜路上行驶了一个多时，终于将她们送到了海城市区边缘一个二十四时营业的加油站。
两人下车，立刻换乘正规出租车，前往海城机场附近。
她们没有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预订机票，而是在机场附近找了一家不需要严格登记的旅馆，用现金开了个钟点房，暂时安顿下来。
此时，色已经微微发亮。
在旅馆简陋的房间里，两人终于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宋清安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检查了凌晨的伤势，确认左臂支具稳固，没有因颠簸和紧张而移位，肋部也无异常痛感，才稍稍放心。
“我们现在怎么办？”宋清安低声问，“直接买机票回京城吗？用真实身份？”
凌晨坐在床边，手指摩挲着那个金属块，沉吟道：“松子警告过，飞机可能有监控。虽然我们现在离开了暗屿，但心为上。我们不能用真实身份乘飞机。而且，这个……”她举起金属块，“必须尽快送回京城，交到绝对可信的人手里分析。但我们不能带着它过安检，风险太大。”
“你的意思是……走陆路？或者，想办法把这个东西先送回去？”宋清安蹙眉，“陆路太慢，而且沿途关卡也可能有风险。先送东西回去的话，找谁？怎么送？”
凌晨的目光变得深邃：“找季逸卿。他留在京城，一方面盯着‘幻影’的线，另一方面，也是我们的后方接应和联络枢纽。他手里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相对安全的物资传递渠道——利用INo工作室与一些音乐器材、服装供应商之间的物流网络，做些手脚，夹带点‘特殊物品’进去。”
这是她们在出发前就预设过的应急方案之一。
INo的工作室日常进出货物量大且杂，与多家物流公司有合作，季逸卿又擅长交际，打通一两个关键环节作为秘密传递渠道，是可行的。
“我们先想办法回海城的高铁站，用假身份购买最近一班回京城的高铁票。高铁安检比机场相对宽松，尤其对随身件物品。这个金属块体积，我们可以想办法伪装或藏匿。同时，我会联系季逸卿，让他启动备用传递渠道，做好接收和分析的准备。双管齐下，就算我们这边遇到意外，东西也有可能通过其他途径先一步到达他手里。”
计划周密，但依然充满变数。
两人不再耽搁，稍作休整，便离开了旅馆。
她们在海城市区购买了最普通的换洗衣物，改变了发型和着装风格（尽量低调朴素），然后使用之前准备好的、经过处理的假身份证明，顺利购买了两张前往京城的高铁票，是中午时分的班次。
在前往高铁站的出租车上，凌晨用一部一次性的预付费手机，给季逸卿的加密号码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内容使用了他们事先约定的暗语，大意是：“货物已取到，有瑕疵需紧急鉴定。走‘b线’，收货人‘老郝’，今日内到。我们随后乘‘铁鸟’归巢。”
“b线”指的是INo工作室与某家乐器配件供应商之间的物流线路，由余周的一个可靠朋友暗中把控。“老郝”是季逸卿的化名之一。“铁鸟”指高铁。
信息发出后不久，凌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回复，只有一个字：「妥。」
季逸卿收到了，并且会立刻安排。
这让她松了口气。
至少，最关键的证据，有了相对安全的传递路径。
高铁站人流如织，安检通道排着长队。轮到她们时，凌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那个金属块被她藏在了一个经过改造的、带有夹层的保温杯底部，保温杯里装着半杯温水，看起来毫无异常。
宋清安则负责分散安检员的注意力，主动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化妆品等物品拿出，态度自然。
或许是因为她们打扮普通，神情疲惫（更像是普通旅客），又或许是幸运之神眷顾，安检员只是常规地扫描了行李和人身，保温杯甚至没有要求打开检查。
两人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安检，登上了北上的高铁。
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列车缓缓启动，驶离海城站，速度逐渐提升。
窗外南方的景色飞速向后掠去，城盛田野、河流交替出现。
直到这一刻，当列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彻底离开了暗屿市乃至海城的范围，凌晨和宋清安才真正有了一种“脱离险境”的感觉，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疲惫。
连续数日的精神高压、夜间行动、意外遭遇、生死时速般的撤离，以及那些沉重真相带来的情感冲击，此刻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清晰而冷硬地提醒着她们经历的一牵
宋清安靠着车窗，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头显示她并未真正入睡。
凌晨则看着窗外飞速倒湍景物，手里依旧握着那个保温杯，眼神沉静，脑海中反复梳理着暗屿之行的所得与所失。
几个时后，列车驶入京城南站。
熟悉的北方干燥空气和都市特有的喧嚣扑面而来，竟让人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们没有立刻联系任何人，而是先乘坐地铁，几经换乘，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处不起眼的连锁酒店，用另一个备用假身份办理入住。
这是陈忌在京城的多个落脚点之一，登记信息与凌晨的真实社会关系毫无关联。
安顿下来后，两人先是好好洗漱了一番，洗去一路风尘和疲惫。
宋清安再次为凌晨检查伤势，更换了支具内的衬垫，重新消毒了肋部固定带。
做完这些，时间已近傍晚。
凌晨终于拿出那部加密手机，开机，联系季逸卿。
电话几乎在拨出的瞬间就被接通了。
“晨子？！”季逸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和急切，“你们到了？！怎么样？没事吧？宋阿姨呢？你们在哪儿？”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我们没事，都安全。清安也很好。”凌晨简短地回答，声音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一个时前，‘b线’的老王亲自送过来的，我检查过，封装完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季逸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已经联系了老赵，他今晚会过来取走进行分析。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们！”
“先别过来。”凌晨阻止道，“我们刚回来，需要确认安全。你把我们离开后京城这边的情况，尤其是‘幻影’那条线的进展，简单一下。另外，那个金属块，让老赵优先分析里面的数据，看能不能尽快提取出关于‘幻影’成分、可能来源，以及……任何与‘陈己’、‘凌峰’、‘林予松’这些名字或代号相关的信息。”
听到“陈己”这个名字，季逸卿明显愣了一下，但他没有多问，立刻进入了状态：“京城这边，‘幻影’的流通似乎收敛了一些，可能是你们在暗屿的动作引起了警觉，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我顺着之前摸到的几条线往下追，发现有几个中间人最近突然‘消失’了，或者变得异常低调。不过，我也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
他压低了声音，“有个经常出入高端私人俱乐部的掮客，最近在偷偷打听‘稳定货源’，提到想要‘效果更强、更持久的蓝色梦幻’。我让人试着接触了一下，还没深入，怕打草惊蛇。”
蓝色梦幻……很可能就是“幻影”的某种变体或别称。
这条线显示，“幻影”的需求和升级换代仍在继续，并未因表面的收敛而停止。
挂羚话，凌晨将情况转述给宋清安。
“看来，暗屿的风确实吹到了京城。”宋清安沉吟道，“对方的反应很快，要么是暗屿那边通风报信，要么是京城这边原本就有一套预警机制。季逸卿提到的那个打听‘蓝色梦幻’的掮客，可能是个新的突破口，但需要非常心地经营。”
“嗯。”凌晨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等季逸卿那边的数据分析出来，我们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现在……我们需要休息，也需要消化一下。”
暗屿之行带回来的信息太过庞杂和沉重，而她所执着的真相，依旧迷雾重重。
她们像是闯入了一个巨大、复杂且危险的拼图游戏，手里拿着几块染血的、形状诡异的碎片，却还不知道整幅图画究竟是什么样子，又隐藏着怎样致命的陷阱。
接下来的两，两人几乎没有离开这里。
一方面是为了避风头，观察是否有异常；另一方面，也需要时间让身体（尤其是凌晨的伤势）和情绪得到真正的恢复。
宋清安严格控制着凌晨的活动，督促她按时吃药、进行安全的康复练习，同时也利用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整理她们在暗屿记录下的所有信息——照片、笔记、记忆片段，尝试将其系统化。
季逸卿在第二晚上传来了初步的分析结果。
他通过加密数据通道，发送了一份简短的报告：
「数据提取成功，但部分文件加密等级极高，强行破解可能损毁内容，目前只能读取表层信息。
1. 关于‘幻影’：确认含有一种新型合成苯乙胺衍生物，结构独特，暂命名为‘cb-7’。其代谢产物在特定光谱下呈淡蓝色荧光，与医院检测残留描述吻合。数据中提到了几种可能的合成前体原料，主要涉及几种受管控的化工中间体和一种罕见的植物碱（疑似产自东南亚某特定区域）。有零星提及‘一期临床试验数据显示神经耐受性存在严重个体差异，部分样本出现不可逆器质性损伤’，但无详细报告。
2. 坐标与代号：提取到三个模糊的地理坐标，范围较大，分别位于东南亚金三角边缘地带、我国西南边境某区域，以及……暗屿市以东约150海里的公海区域。代号提及：‘海蛇’（频繁出现，疑似运输环节代号）、‘深蓝’（可能与‘幻影’研发或高级别相关）、‘清道夫’（疑似处理‘失败样本’或‘麻烦’的环节）。未发现明确提及‘凌峰’、‘陈己’、‘林予松’的记录。
3. 其他：数据碎片中存在大量经过混淆的财务报表片段和通讯记录碎片，涉及多家离岸空壳公司，资金流向复杂。有一条未被完全删除的备忘录残迹，日期是八个月前，内容为：‘样本‘隼’适配性超出预期，但稳定性存疑，需‘庄园’进一步评估。‘老板’催问进度。’」
报告不长，但信息量惊人。
它证实了“幻影”是一种新型的、具有特定标识的合成毒品，其研制很可能伴随着非法的人体试验（“一期临床试验”、“失败样本”）。坐标指向了原料产地、可能的制造窝点（西南边境？）以及一个神秘的公海区域（运输中转站？秘密基地？）。代号则勾勒出了这个网络的不同功能模块。
最让凌晨在意的是最后那条备忘录残迹。
“样本‘隼’”——“隼”是鹰的一种，凌峰在鹰部内的代号就是鹰(陈己告诉她的)，二者是否有一定的关键？还是指其他具有类似特质的人？
“适配性超出预期”是什么意思？“稳定性存疑”又指向什么？“庄园”和“老板”显然是这个网络的高层或核心代号。
而“八个月前”这个时间点，也值得玩味。
八个月前，正是陈己牺牲，凌晨退伍养赡时间。
这两者之间，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她尚未察觉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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