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带着硫磺与血腥气的阴冷煞气,最终彻底消散在“乙字库”的空气里,没有留下任何实质的痕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袭击只是云汐的一场幻觉。
但心脏残留的剧烈跳动,绒毛下尚未平息的战栗,以及神魂深处那丝被阴寒气息侵蚀后的细微刺痛,都在清晰地告诉她——那不是幻觉。
暗处的毒蛇,不仅亮出了毒牙,甚至已经试探性地发动了一次攻击。
云汐瘫在窗台上,许久没有动弹。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冲刷着她的神经。她只是一只破壳没多久、连飞翔都还不太利索的雏凤,何曾直面过如此赤裸裸的、旨在取她性命的恶意?
她下意识地,再次望向了紫霄神宫最深处的方向。那个清冷而强大的身影,是她在这个陌生仙界唯一的、也是最坚实的依靠。只要她去求助,他定然会出手,或许只需一念,便能将那藏头露尾的“暗市主人”揪出来,碾为齑粉。
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
但……然后呢?
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遇到任何风雨,都只能瑟瑟发抖地寻求庇护?
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凝翠仙山的努力,瑶台上的侃侃而谈,面对各方大佬时不卑不亢的应对……又算什么?她想要变强,想要拥有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一句空话。
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挣扎与不甘在她眼中交织。最终,那点不甘,如同微弱的火种,在恐惧的寒风中顽强地重新燃起。
她不能永远做一只只能被护在掌心的宠儿。
她用力扇了扇翅膀,从窗台上飞下,落在那堆尚未整理好的凝露仙草旁。她用喙叼起一株仙草,试图继续之前被打断的研究工作,但爪子却依旧有些发软,心神难以集郑
接下来的两日,云汐明显沉默了许多。她依旧按时去流霞台“晨练”,依旧在“乙字库”里忙碌,但那份原本洋溢着的、充满活力的精气神似乎收敛了起来,金瞳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警惕。她甚至开始更加刻苦地修炼墨临教导的灵力控制法门,试图在涅盘神火之外,找到更多自保的可能。
青鸾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疼又无奈,只能更加细心地守护在侧。
这日傍晚,云汐正对着一枚记载基础防御阵法的玉简发呆,试图理解那些对她而言过于晦涩的符文,墨临身边的一位执事仙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乙字库”外。
“殿下,神君请您过去一趟。”
云汐愣了一下,放下玉简,心里有些打鼓。神君突然唤她,是因为知道了那日的袭击?还是对她近期的“沉默”有所不满?
她怀着一丝忐忑,跟着仙官来到了墨临日常静修的正殿。
殿内依旧清冷空旷,墨临并未像往常一样坐在寒玉榻上阅览玉简,而是负手立于殿心,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那轮渐渐沉入云海的巨大赤月。夕阳的余晖为他墨色的身影镶上了一道暗金色的边,愈发显得孤高莫测。
“神君。”云汐落在惯常的矮几上,声地唤了一句,垂下脑袋,准备接受询问,或者……责备。
墨临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问她袭击的事,也没有提及她近日的异常。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双重瞳深邃依旧,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伸手。”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平淡。
云汐茫然地抬起头,依言抬起了一只爪子。
墨临伸出手,他的指尖修长如玉,泛着淡淡的冷光。在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物件。
那并非多么光华璀璨的宝物。那是一枚的金锁,样式古朴,不过云汐的爪子大,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暖而内敛的暗金色,仿佛由流动的夕阳熔铸而成。锁身之上,然生长着细密繁复的、如同凤凰翎羽般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某种大道的显化,隐隐流动着生命的韵律。锁扣处,缀着一缕极其细微的、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缓缓飘动的金红色流光,散发着与云汐同源、却浩瀚精纯了无数倍的涅盘气息。
这枚金锁出现的瞬间,整个大殿似乎都温暖了几分,空气中流淌的清冷檀香仿佛被注入了生机。云汐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核处的那团涅盘神火,如同遇到了源头般,发出了欢欣而敬畏的嗡鸣。
“此物,予你。”墨临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随手给出一件寻常玩意。
他指尖微动,那枚凤翎金锁便自行飞起,轻盈地落在了云汐抬起的爪子上。金锁触体微温,重量恰到好处,那缕金红色流光如同有生命般,亲昵地缠绕上她的爪腕,随即,整枚金锁光华内敛,化作一个淡淡的、如同翎羽印记般的图纹,烙印在她的皮肤之上,仿佛与她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而温和的信息流,自然而然地涌入云汐的识海——是关于这枚凤翎金锁的用法。
它并非攻击性法器,而是一件纯粹的护身之宝。其中封印着墨临以自身本源神力温养的一缕不灭涅盘意,以及他亲手布下的三重守护禁制。
第一重,名为“羽化”。遭遇致命攻击时自动触发,可化出一方绝对守护领域,足以抵挡大罗金仙层次的全力一击。
第二重,名为“归真”。若守护领域被破,此禁制会强行将佩戴者随机传送至万里之外的安全地带。
第三重,名为“心焰”。乃是最后的手段,在佩戴者神魂遭受无法抵御的侵蚀或控制时,会引动那缕不灭涅盘意,爆发出焚尽一切邪祟的净化之火,护住其真灵不灭。
信息流中还明确提及,此锁一旦认主,除非云汐身死道消,否则无人可夺。并且,它能被动感应到针对主饶强烈恶意与杀机,提前发出警示。
云汐呆呆地看着自己爪腕上那个淡淡的翎羽印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如同星空般浩瀚而温暖的守护力量,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这……这是……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墨临,金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那日的袭击!他没有什么,却用这种方式,给了她最坚实、也最……尊重她选择的庇护!
他不是将她圈禁起来,而是给了她一件足以保命的底牌,让她可以继续去闯,去试,哪怕前方风雨再大,也有一条退路,一线生机。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酸涩涩,又暖得发烫。她想点什么,想道谢,想问为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声带着哽咽的、细微的“啾”。
墨临看着她那副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目光在她爪腕的印记上停留了一瞬,复又移开,重新望向窗外的赤月。
“仙界非是坦途。”他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既有凌云之志,便需有搏风击雨之能,与……承受反噬之悟。”
他的话语如同冰泉,浇在云汐激动的心头,让她瞬间清醒。
他肯定了她的“志”,也点明了前路的“险”。赠予金锁,是护她周全,却并非鼓励她莽撞。一切的选择与后果,仍需她自己承担。
云汐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她抬起爪子,轻轻触摸着那个温暖的印记,然后,对着墨临的方向,极其郑重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一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那份沉甸甸的感激,与更加坚定的决心,却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墨临没有再话。
殿内陷入一片静谧,唯有赤月沉落前最后的光辉,透过窗棂,将一大一两道身影拉得悠长。
云汐默默退出了正殿。
走在返回“乙字库”的云廊上,晚风拂过她金红色的绒毛,带着一丝凉意。她抬起爪子,看着腕间那几乎与羽毛融为一体的淡金色印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仿佛能隔绝一切风雨的温暖力量。
恐惧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勇气,如同破土的嫩芽,在她心底悄然生长。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全然依赖神君庇护的掌心宠。
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铠甲,虽然依旧稚嫩,却足以支撑她,去面对那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去迎接那必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雨。
她抬起头,望向仙界那无垠的、繁星开始闪烁的夜空,金瞳之中,倒映着星辰,也倒映着腕间那点微不可查的、却坚定无比的金光。
暗市主人……
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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