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鬼医谷时,日头已过正午。
沈清辞换了身灰布短打,将墨无殇给的符咒贴身藏在衣襟里,瓷瓶里的隐息散捏在掌心,粉末细腻微凉,带着草木的清气。她没有直接御剑,而是选择徒步穿行在密林里——陆家势力遍布周遭三州,高空飞行极易被他们的眼术察觉。
丹田处的幽冥烬随着脚步轻颤,像是知晓她的意图,安分地伏在经脉中,只有掌心的图腾偶尔泛起浅淡的黑光,提醒着她体内奔涌的力量。
她试着按墨无殇教的法子,将黑气凝于足底,身形顿时轻盈了数倍,踩在枯枝败叶上竟悄无声息。掠过溪流时,水中倒影映出她鬓角的银发,在日光下泛着霜雪般的冷光,那双曾含着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淬过冰的坚定。
行至暮色四合,终于望见了陆家所在的云灵山。
山脚下的镇甸灯火稀疏,沿街的酒肆茶寮里,偶有穿陆家道袍的弟子聚在一起饮酒,言谈间隐约提到“锁魂塔”“沈家余孽”之类的字眼。
沈清辞隐在街角的阴影里,听见其中一个圆脸弟子咂嘴道:“听那苏烬骨头硬得很,家主亲自审了三,愣是没问出沈清辞的下落。”
“问不出才好,”另一个高个弟子灌了口酒,“家主了,只要苏烬活着,沈清辞迟早会自投罗网。等抓到她,用锁魂钉钉穿镇魂师血脉,咱们陆家就能彻底高枕无忧了。”
“可不是嘛,想想当年先祖围剿镇魂师的威风……”
后面的话沈清辞没再听,指尖的隐息散被她捏得更紧,粉末顺着指缝漏出些许,落在地上瞬间消融。她转身绕到镇甸后方的山道,那里是陆家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地图上标注的潜入路径。
山道两侧的石壁上刻着陆家的护山符,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寻常术者靠近三尺就会触发警报。但沈清辞靠近时,那些符文却像遇到克星般剧烈震颤,淡金光晕迅速黯淡下去,在她面前让出一条通路。
她知道,这是幽冥烬的力量在与符文相斥。当年陆家借用仙门阵法围剿镇魂师,那些阵法本就与幽冥烬相冲,如今虽已过千年,残留的灵力仍对她体内的力量有着本能的畏惧。
一路畅通无阻地摸到半山腰,锁魂塔的轮廓终于在夜色中显现。
那是一座通体漆黑的石塔,高约九丈,塔身布满了扭曲的锁链,锁链上缠着淡青色的雾气,远远望去,像是无数冤魂在塔外盘旋。塔底的阵眼处泛着幽幽红光,与溶洞壁画上记载的残阵纹路如出一辙,只是此刻运转得更为诡异,每一次光芒闪烁,都能听见塔内传来隐约的锁链拖地声。
“果然是镇魂阵的变种。”沈清辞伏在灌木丛后,指尖轻轻抚过掌心图腾,“只是被他们改成了锁魂的凶器。”
塔周有十二名弟子轮值,个个气息沉稳,腰间佩着刻影陆”字的长剑,显然是陆家精心挑选的精锐。他们脚下的站位暗合十二地支,将锁魂塔围得密不透风,正是墨无殇提过的“地支困灵阵”。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隐息散拍在衣襟上。药粉遇热挥发,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将幽冥烬的气息彻底掩盖。她像一道影子般滑出灌木丛,丹田处的黑气顺着经脉流到足底,身形陡然拔高,踩着崖壁上的凸起向上疾校
“谁?”
一名轮值弟子察觉到异动,猛地转头看来。沈清辞恰好落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指尖凝出一缕极细的黑气,快如闪电般点在他的哑穴上。那弟子刚要抬手示警,便浑身一软倒了下去,被她顺势拖进暗处。
如法炮制解决掉另外三名弟子后,十二地支的阵眼出现了缺口。沈清辞抓住机会,身形如箭般射向塔门。
塔门是整块玄铁铸就,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央挂着一把青铜锁,锁身上缠绕着三条锁链,锁链末端各坠着一枚骷髅头,眼眶里闪烁着鬼火般的绿光。
“镇魂锁。”沈清辞认出这是上古用来镇压凶魂的法器,寻常钥匙根本无法打开。她没有犹豫,掌心图腾骤然亮起,一缕黑气顺着指尖注入锁孔。
“滋啦——”
黑气与青铜锁上的符文相触,顿时发出刺耳的声响,锁身上的骷髅头剧烈晃动,鬼火暴涨数寸,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咆哮。沈清辞咬紧牙关,加大幽冥烬的输出,黑气如潮水般涌入锁孔,强行冲垮符文的阻拦。
“咔嚓。”
青铜锁终于应声而开,三条锁链“哐当”落地,塔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朽的寒气扑面而来。
塔内比外面更暗,只有墙壁上嵌着的幽火石散发着惨绿的光,照亮了盘旋而上的石阶。石阶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怨气,那些怨气遇到沈清辞身上的幽冥烬,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纷纷朝着她涌来。
“呃……”沈清辞闷哼一声,只觉得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尖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是临死前的哀嚎。她知道这些都是被锁魂塔镇压过的冤魂,此刻被幽冥烬吸引,想要借她的力量挣脱束缚。
“安分点。”她低喝一声,掌心黑气暴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怨气挡在三尺之外,“我不是来帮你们的,若敢碍事,休怪我不客气。”
怨气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哀嚎声渐渐低了下去,却仍在屏障外徘徊不去,像一群贪婪的饿狼。
沈清辞拾级而上,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石阶在微微震动,塔壁上的锁链也跟着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整座塔都在苏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烬的气息就在塔顶,只是微弱得几乎要消失,像是风中残烛。
“苏烬,撑住。”她攥紧了藏在胸口的半块玉佩,加快了脚步。
刚到第七层,一道身影忽然从转角处闪出,挡在了她面前。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正是陆景渊。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清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冰冷的嘲讽:“我就知道你会来,清辞,你果然还是这么真。”
沈清辞停下脚步,周身的黑气因怒意而翻涌:“让开。”
“让开?”陆景渊笑了,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暖意,“你以为凭你现在的本事,能从锁魂塔里带走人?清辞,别傻了,镇魂师血脉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催命符。乖乖跟我回去,或许我还能求父亲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沈清辞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就像你们饶过那些被锁魂塔吞噬的冤魂一样?陆景渊,你和你父亲,和你陆家的先祖,全都是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放肆!”陆景渊脸色一沉,长剑骤然出鞘,剑身上的符文亮起,“看来焚骨崖没让你长记性,今日我便再废你一次术脉,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
剑光如练,直刺沈清辞心口,带着凌厉的杀意。沈清辞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剑尖离她只有寸许时,掌心的幽冥烬猛地腾起,化作一面黑焰盾牌。
“铛!”
长剑刺在盾牌上,竟被弹开数寸,陆景渊只觉得一股阴寒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这……这是什么力量?”他看着沈清辞掌心跳动的黑焰,眼中满是惊骇。
“是你陆家最忌惮的力量。”沈清辞缓缓抬手,黑焰在她指尖凝成一把长鞭,鞭身缠绕着丝丝黑气,“也是送你们下地狱的力量。”
黑焰长鞭带着破空声抽向陆景渊,他仓促间举剑抵挡,却被鞭身蕴含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锦袍下摆被黑焰扫到,瞬间燃起幽黑的火焰,吓得他连忙运起灵力扑灭。
“沈清辞,你疯了!”陆景渊又惊又怒,“你可知动用这种邪力,会被仙门追杀?”
“邪力?”沈清辞步步紧逼,黑焰长鞭在她手中灵活舞动,“比起你们陆家的阴谋诡计,这点力量干净多了。陆景渊,今日我不想杀你,滚开!”
最后三个字带着幽冥烬的威压,震得陆景渊气血翻涌,竟真的被她逼得徒了石阶边缘。他看着沈清辞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那个会对他言听计从的沈家大姐了。
焚骨崖的烈火不仅烧去了她的真,更烧出了一头即将反噬的猛兽。
“你带不走他的。”陆景渊喘着气,眼神阴鸷,“塔顶有父亲布下的锁魂钉,只要苏烬一动,钉子就会刺穿他的琵琶骨。你若强行救人,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沈清辞的动作顿住了。
锁魂钉……墨无殇提过的,能湮灭镇魂师血脉的凶器。原来陆承宇早就做好了准备,不仅用苏烬当诱饵,还在他身上布下了杀眨
她抬头望向塔顶,那里的气息愈发微弱,隐约还能感觉到一丝刺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刺向苏烬的灵脉。
“看来你知道锁魂钉的厉害。”陆景渊见她犹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清辞,回头吧,只要你交出幽冥烬的掌控之法,我可以求父亲放苏烬一条生路。”
沈清辞没有看他,掌心的黑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
回头?她从焚骨崖爬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她缓缓转身,黑焰长鞭在身后划出一道半弧,带起的劲风将石阶上的灰尘卷得漫飞舞:“陆景渊,你最好祈祷,别让我在救走苏烬之后,还记得你刚才的话。”
话音未落,她已如一道黑影般冲上塔顶,留下陆景渊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丝狠厉。
他抬手按在腰间的传讯符上,灵力注入的瞬间,符纸化作一道火光,冲而起。
“父亲,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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