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的蹄铁碾碎结霜的枯草,带着沈清辞与苏烬冲出乱葬岗的浓雾时,边已泛起鱼肚白。可那点微光很快被西北方涌来的黑云吞噬——断魂谷方向的煞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如一条活过来的黑龙,鳞爪间翻涌着肉眼难辨的怨灵,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飞鸟坠地成灰。
“它在跟着我们。”沈清辞勒住缰绳,掌心的幽冥烬不受控制地发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磅礴的煞气里,藏着一道与苏烬咒印同源的“线”,正牢牢锁着他们的气息,无论马匹跑得多快,都甩不脱那如影随形的压迫福
身旁的面具女子回头望了一眼,眸色凝重:“灭魂煞刚出世,灵智未全,只认与它共鸣的咒印气息。苏烬的咒印虽被净魂灯暂时压制,但根基未除,就像黑夜中的灯笼,躲不掉的。”
“那怎么办?”沈清辞低头看向怀中的苏烬。他仍在昏睡,脸苍白,呼吸微弱,脖颈的咒印虽不再发光,却能看到淡淡的青黑色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是在与远方的煞气呼应。
“墨公子早有安排。”面具女子调转马头,朝着更南方的密林疾驰,“往前三十里是‘锁灵溪’,溪水是百年前玄真道长以自身灵力炼化的,能暂时隔断煞气追踪。过了溪,玄影阁的据点会派人接应。”
沈清辞紧随其后,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片追来的黑云上。她忽然想起在乱葬岗时,自己血脉吞噬煞气的诡异变化——那些驳杂的阴煞涌入体内时,并未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反而像溪流汇入深潭,与幽冥烬相融,甚至让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充盈”。
这种感觉,与父亲手札里记载的“镇魂血脉以净化煞气为责”截然不同。
“你认识墨无殇多久了?”沈清辞忽然开口,打破了逃亡路上的沉默。面具女子的出现太过及时,她不信这仅仅是“欠人情”那么简单。
面具女子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侧脸在晨光中显得轮廓分明:“十年前,他救过玄影阁阁主的命。”她语气平淡,似不愿多言,“沈姑娘不必多疑,墨公子虽行事复杂,但这次让我们护你离开,是真心的。”
“真心?”沈清辞扯了扯嘴角,想起血池边墨无殇被揭穿时的慌乱,想起乱葬岗里那粒确实有效的解煞丹,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若真心,就不会隐瞒那么多事。”
“人活在世上,谁没点不能的事?”面具女子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沈姑娘以为,玄影阁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营生?我们买卖消息,护送亡命徒,甚至偶尔帮人处理‘麻烦’,在玄门各派眼里,与邪魔外道也差不了多少。可若不这样,如何在陆家一手遮的玄门里活下去?”
沈清辞默然。她想起父亲手札里写的,当年沈家被灭门时,玄门各派要么袖手旁观,要么落井下石,确实没有谁是真正干净的。
“墨公子身上的锁魂咒,沈姑娘知道来历吗?”面具女子忽然转了话题,声音压低了些,“那咒印不仅能锁煞控人,更会随着时间侵蚀宿主的灵脉。十年前我见他时,他还能御剑飞行,如今却连全力催动灵力都要靠以血破咒——沈家老爷子当年设下这咒印,本就是要他生不如死。”
沈清辞心头一震:“你什么?我爷爷……”
“沈老爷子是玄门百年难遇的奇才,却也最是狠绝。”面具女子的语气带着几分唏嘘,“当年墨氏一族为练禁术屠戮村落,沈老爷子虽与墨家长辈有旧,却亲手灭了墨家满门,只留下年幼的墨无殇,以锁魂咒控住他做眼线。他要的,从来不是墨家的忏悔,是让墨家的血脉世世代代活在咒印的折磨里,为那些枉死的人赎罪。”
这与陆景渊的“沈老爷子容不得邪术”似乎能对上,可沈清辞仍觉得哪里不对:“若爷爷如此狠绝,为何会留下墨无殇?为何会在他身上种下需要沈家血脉才能解开的咒印?”
面具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复杂:“或许……是留了一线生机?毕竟当年墨家那位长辈,曾在沈老爷子少年时替他挡过致命一击。”
马蹄声忽然变得杂乱。前方的密林里传来枝叶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数道黄符破空而来,直逼马前!
“是青虚观的人!”面具女子迅速拔刀,玄铁刀劈出的寒光将黄符斩为两半,“他们竟绕到了前面!”
沈清辞立刻翻身下马,将苏烬护在身后。净魂灯的白光再次亮起,却发现这次袭来的黄符上,都用朱砂画着诡异的血色纹路——与聚煞阵的缚灵纹相似,却更加霸道。
“是‘缚煞符’!”沈清辞认出了这符咒,父亲手札里提过,此符能强行捆缚阴煞,若用来对付身怀煞气的人,会直接撕裂其灵脉,“他们想逼出我体内的煞气!”
话音刚落,三名青虚观弟子已从树后跃出,手中桃木剑直指沈清辞:“沈清辞,陆道长有令,取你血脉回去研究,也算给你个全尸!”
“痴心妄想!”沈清辞掌心的幽冥烬暴涨,却在触及缚煞符的瞬间被弹了回来——这符咒竟能克制她的煞气!
面具女子见状,立刻挥刀冲上前:“沈姑娘带苏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她的刀法狠戾刁钻,刀风里带着淡淡的银芒,显然也修习过克制玄门符咒的术法。
可青虚观弟子人多势众,又有缚煞符在手,很快就将面具女子缠住。沈清辞抱着苏烬往密林深处退,却发现身后的树干上不知何时贴满了黄符,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结界,将她困在其郑
结界外,那道黑龙般的煞气越来越近,地间的光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煞气翻涌时偶尔闪过的幽光,照亮青虚观弟子狰狞的脸。
“沈清辞,放弃吧!”一名弟子狞笑着逼近,“你体内的煞气已与血脉相融,只要我们引爆缚煞符,你会比那些尸骸死得更惨!”
沈清辞的后背抵住冰冷的树干,怀里的苏烬忽然动了动,虚弱地睁开眼:“清辞……用……用灯……”
他的手指指向沈清辞腰间的净魂灯。沈清辞立刻反应过来——净魂灯能净化煞气,或许也能克制这缚煞符!
她迅速解下净魂灯,将灵力灌注其郑灯身爆发出的白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烈,竟穿透了结界,照在缚煞符上。那些血色纹路在白光中滋滋作响,很快就淡化消失。
“破了!”沈清辞心中一喜,正要带着苏烬冲出结界,却忽然感觉到体内的煞气剧烈翻涌——是灭魂煞越来越近了,它在呼应她体内的煞气!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西北方传来。那道黑龙般的煞气骤然加速,竟在半空中凝聚出一颗巨大的头颅,眼窝中燃烧着青绿色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结界中的沈清辞。
青虚观弟子们脸色骤变:“灭魂煞……它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们想退,却被煞气形成的无形屏障挡住。那头颅张开巨口,喷出一股黑色的气浪,气浪所过之处,青虚观弟子的黄符瞬间化为飞灰,连桃木剑都寸寸断裂。
“救命!”弟子们的惨叫声被气浪吞噬,转瞬间就被煞气包裹,化作几团扭曲的黑影,融入了那道黑龙之郑
面具女子趁机砍断最后一名弟子的手腕,翻身来到沈清辞身边:“快走!它盯上你了!”
沈清辞却没动。她能感觉到,灭魂煞的目光虽落在她身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犹豫”,像是在辨认什么。而她体内的煞气,竟在此时变得温顺,甚至隐隐有种想要“亲近”那黑龙的冲动。
“它……好像认识我?”沈清辞喃喃道。
就在这时,怀中的苏烬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他颈间的咒印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与灭魂煞头颅上的绿火遥相呼应。那道一直锁着他们的“线”骤然收紧,苏烬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涨得青紫。
“苏烬!”沈清辞急忙用净魂灯的白光护住他,却发现这次白光竟起不到任何作用——灭魂煞的力量,已经强到能无视净魂灯的净化!
“是咒印在牵引它!”面具女子急道,“苏烬是启煞阵的‘容器’,灭魂煞需要他的身体才能彻底稳固形态!”
灭魂煞的头颅缓缓低下,巨口对准了苏烬,青绿色的火焰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挣扎。
沈清辞忽然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她猛地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净魂灯上,同时双手结印,口中念出父亲手札里记载的、从未有人成功过的禁术咒语:
“以我镇魂血,唤幽冥之烬,引煞归源,锁!”
随着咒语落下,她体内的煞气如火山般爆发,与净魂灯的白光交织成一道螺旋状的光柱,直冲灭魂煞的头颅!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煞气,而是主动引导它——她要试试,这能吞噬聚煞阵煞气的血脉,能不能暂时压制住灭魂煞!
光柱撞上黑龙头颅的瞬间,地间仿佛静止了。灭魂煞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头颅上的绿火剧烈摇曳,竟开始一点点被光柱中的黑气吞噬!
“有用!”面具女子惊喜道。
可沈清辞却笑不出来。她能感觉到灭魂煞的核心里,藏着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像极了父亲手札里夹着的那缕头发燃烧时散发出的味道。
那是……沈家的气息?
就在她心神微动的刹那,灭魂煞忽然挣脱了光柱的束缚,巨口猛地合上,竟叼住了沈清辞的衣袖,将她往西北方拖拽!
“清辞!”苏烬的哭喊声刺破耳膜。
沈清辞死死抓住苏烬的手,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自己,身体几乎要被撕裂。她回头望去,只见面具女子正挥刀砍向那道拖拽她的煞气,却被气浪震飞出去,口吐鲜血。
而灭魂煞的头颅上,青绿色的火焰忽然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似在对她无声地着什么。
那口型,像极了两个字:
“回家。”
下一秒,沈清辞只觉得旋地转,连同怀中的苏烬一起,被卷入了那道黑龙般的煞气之中,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
面具女子挣扎着爬起来,望着煞气消失的方向,脸色惨白。她从怀中摸出一枚传讯符,颤抖着注入灵力:“阁主……沈清辞被灭魂煞带走了……墨公子的计划……失败了……”
符纸化作一道火光冲而起时,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被煞气包裹的沈清辞,正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怀里的苏烬不知何时再次昏睡过去,净魂灯的白光在煞气中顽强地亮着,像一粒不肯熄灭的星子。
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仿佛……真的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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