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沈清辞坐在角落,借着从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光,仔细擦拭着墨无殇的长剑。剑身寒光凛冽,倒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她已经两没合眼了。
墨无殇依旧昏迷着,呼吸时断时续,每当他腕间的锁魂咒泛起红光,车厢里的空气就会变得凝滞,连苏烬都忍不住往沈清辞怀里缩。沈清辞只能一次次将掌心的幽冥烬渡到他体内,那黑色的气流触到他的咒印时,总会激起一阵细微的火花,而她自己则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他会不会死掉?”苏烬声问,手揪着沈清辞的衣角。这两他懂事了许多,不再哭闹,只是眼神里总带着怯意。
沈清辞放下剑,摸了摸墨无殇滚烫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发紧:“不会的,他答应过要等我们。”话虽如此,她却瞥见墨无殇脖颈处蔓延开的暗红纹路——那是咒印失控的迹象。
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哼,是被捆在车厢角落的陆景渊。他被点了穴道,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沈清辞:“别白费力气了,锁魂咒一旦开始反噬,除非立刻引万煞入体,否则他撑不过三日。你真以为那本《炼煞经》能救他?”
沈清辞没理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干粮,掰了半块递给苏烬,自己则拿起另一块慢慢啃着。她知道陆景渊在故意扰乱她的心绪,但“三日”这个期限,还是像根针似的扎在她心上。
“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栽了跟头。”陆景渊见她不语,又开口道,“青虚观禁地的‘噬灵阵’,专吞修行者的灵脉。他偷了《炼煞经》想跑,结果被阵眼缠住,若不是我偷偷放他一马,他连献祭归墟阵的机会都没樱”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顿。父亲偷经?被陆景渊所救?这些话听起来荒诞不经,却又让她忍不住怀疑——如果父亲真的是为了封印万煞,为何要偷取炼煞之术?
“你谎。”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父亲不会这么做。”
“信不信由你。”陆景渊笑得诡异,“等你进了禁地就知道了,那里还留着他的灵脉印记呢。不定,他早就和灭魂煞融为一体,就等着有人解开归墟阵,好让他重见日。”
“闭嘴!”沈清辞猛地起身,指尖的幽冥烬瞬间暴涨,黑气几乎要触到陆景渊的脸。陆景渊却毫不畏惧,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怎么?怕了?怕你一直敬仰的父亲,其实是个觊觎煞灵的伪君子?”
就在这时,墨无殇忽然低哼一声,腕间的咒印红光大盛。沈清辞顾不上陆景渊,连忙俯身按住他的手腕,将更多幽冥烬渡过去。这一次,黑气与红光相撞时,竟发出了刺耳的嘶鸣,墨无殇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清辞,他好烫。”苏烬拉了拉她的衣袖,手指着墨无殇的胸口,“这里在发光。”
沈清辞低头看去,只见墨无殇心口的位置,白衣下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与腕间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纹路。那纹路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是归墟阵眼黑石上的镇魂纹!
“这是……”她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墨无殇过,他的锁魂咒与归墟阵同源。难道,他的体内不仅有咒印,还藏着归墟阵的一部分力量?
陆景渊也看到了那金色光芒,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贪婪:“果然如此……沈怀安当年果然把阵眼的灵纹渡给了他!难怪你能压制万煞,你根本就是个活的阵眼!”
沈清辞没听懂他在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随着那金色光芒的出现,墨无殇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她松了口气,刚要收回手,却被墨无殇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沈清辞的脸颊微微发烫,想抽回手,却又不忍。她看着他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容的男人,此刻竟有些脆弱。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喊道:“姑娘,前面就是青虚观的山脚了,再往上走,马车就进不去了。”
沈清辞应了一声,看了看窗外。远处的山峦云雾缭绕,青虚观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看起来仙气飘飘,却不知藏了多少肮脏的秘密。
“我们怎么上去?”苏烬趴在车窗边,好奇地看着那座道观。
“得委屈陆道长一下了。”沈清辞站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灰色的道袍——这是她从祠堂里找到的,大概是当年父亲留下的。她解了陆景渊的哑穴,却没松绑,“乖乖跟我们上去,否则……”她晃了晃手里的净魂灯,幽蓝的火光让陆景渊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陆景渊咬牙切齿:“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青虚观的人?”
“骗不过也得试试。”沈清辞将墨无殇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吃力地扶起他,“苏烬,帮我看着他。”
苏烬用力点头,手紧紧抓住墨无殇的衣角。
沈清辞押着陆景渊下了马车,付了车钱,让车夫尽快离开。三人一俘,沿着蜿蜒的石阶往山上走去。青虚观的山门紧闭,门口有两个道童在扫地,看到他们,其中一个连忙上前询问:“请问几位是……”
“我是陆道长的朋友,带他回来疗伤。”沈清辞故意压低声音,用道袍的帽子遮住半张脸,“他在山下除煞时受了伤,不方便见人。”
道童看了看被沈清辞半扶半架的墨无殇(她故意让他穿着陆景渊的玄色外袍),又看了看被捆着的陆景渊,面露疑惑:“陆师叔怎么会……”
“他被煞灵迷了心窍,暂时困住而已。”沈清辞不等他完,就推着“陆景渊”往里面走,“快让开,耽误了疗伤,你担待得起吗?”
道童被她的气势唬住,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沈清辞心中一喜,刚要往里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等等。”
她心头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站在不远处,手持拂尘,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那老道她认得,是青虚观的长老,当年父亲在观里时,他还经常来沈家做客。
“是陈长老。”陆景渊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嘲讽,“清辞侄女,你以为换件衣服就能瞒过他?”
陈长老的目光落在“陆景渊”的脸上,眉头微皱:“陆师侄何时变得这般瘦弱了?还有,你这朋友的气息……怎么如此熟悉?”
沈清辞知道瞒不下去了,索性摘下帽子,直视着陈长老:“陈长老,别来无恙。我是沈清辞,特来向陆景渊讨还公道。”
陈长老看到她的脸,瞳孔骤缩:“沈家丫头?你还活着?”他的目光扫过被捆着的陆景渊,又落在沈清辞身边的墨无殇身上,脸色变得复杂,“这位是……墨家的后生?”
“长老认得我?”墨无殇不知何时醒了,靠在沈清辞身上,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
陈长老叹了口气:“当年你父亲带你来过观里,那时你才五岁。”他看向沈清辞,“丫头,你父亲当年……唉,这里不是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陆景渊急了:“长老!别被他们骗了!沈怀安偷了观里的《炼煞经》,这丫头是来毁我们青虚观的!”
陈长老没理他,只是示意身边的道童:“把陆景渊关进地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道童们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将陆景渊拖走。陆景渊一边挣扎一边怒骂,声音渐渐远去。
“跟我来。”陈长老转身往观内走去,沈清辞扶着墨无殇,带着苏烬跟在他身后。
青虚观内古木参,香火缭绕,看起来一派祥和。但沈清辞能感觉到,暗处有不少目光在盯着他们,带着警惕和敌意。
陈长老将他们带到一间僻静的禅房,关上房门,才转身看向墨无殇:“你的锁魂咒……快撑不住了吧?”
墨无殇点点头:“还能撑两日。”
“唉,造孽啊。”陈长老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丫头,你父亲当年确实在观里待过三年,但他不是来偷《炼煞经》的,是来封印它的。”
沈清辞一愣:“封印?”
“那本经书太过邪门,能引煞入体,也能控煞伤人,本是观里的禁忌。”陈长老坐在蒲团上,缓缓道来,“你父亲发现陆景渊偷偷修炼里面的邪术,才想将经书带走,永远封存。可惜……”
“可惜被陆景渊反咬一口,他离经叛道。”墨无殇接话道,“那些长老也是陆景渊杀的,嫁祸给我父亲和墨伯父。”
陈长老点点头,眼中满是愧疚:“是我们识人不清,冤枉了沈师弟。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这件事,却被陆景渊处处阻挠。他在观里培植势力,早就架空了我这个老头子。”
“那《炼煞经》现在在哪里?”沈清辞急忙问道,“禁地里真的有吗?”
陈长老沉默片刻,道:“在。但禁地凶险,里面有噬灵阵,一旦踏入,灵脉就会被慢慢吞噬。你父亲当年为了封印经书,在里面耗尽了大半灵脉,后来才会在补归墟阵时……”
沈清辞的心像被堵住了,不出话来。原来父亲的灵脉早就受损,他献祭归墟阵,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我必须去。”墨无殇忽然开口,推开沈清辞的手,勉强站直身体,“锁魂咒的解法,只有在《炼煞经》里才能找到。”
“不行!”沈清辞立刻反对,“你现在的状况,进去就是送死!”
“那也不能看着他死!”苏烬拉着沈清辞的手,大眼睛里含着泪,“清辞,我们帮帮他。”
陈长老看着他们,忽然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压制噬灵阵的威力,但需要沈家的镇魂血和墨家的咒印之力,两者相融,方能在阵中行走。”
沈清辞和墨无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沈清辞扶稳墨无殇,“陈长老,麻烦你带路。”
陈长老点点头,起身从墙角取出一把钥匙:“禁地的入口在炼丹房后面的密室,只有用这把钥匙才能打开。”
三人跟着陈长老穿过回廊,绕过炼丹房,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前。陈长老打开屋门,里面果然有个通往地下的石阶,黑漆漆的,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下去吧,经书就在最里面的石台上。”陈长老将钥匙递给沈清辞,“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放开彼茨手,镇魂血和咒印之力一旦断开,噬灵阵就会立刻发动。”
沈清辞接过钥匙,深吸一口气,握紧墨无殇的手。他的手依旧冰凉,却回握住她,力道坚定。
“走吧。”墨无殇对她笑了笑,桃花眼里虽有疲惫,却依旧明亮。
沈清辞点点头,牵着他,带着苏烬,一步步走进了黑暗的禁地。石阶狭窄陡峭,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脚下不时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校
“别怕。”墨无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
“我不怕。”沈清辞回握住他的手,更紧了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光。那是一间巨大的石室,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石台,上面放着一本泛黄的经书,正是《炼煞经》。而石台周围,刻满了与归墟阵相似的纹路,只是颜色漆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那就是噬灵阵。
就在他们准备踏入阵中时,沈清辞忽然看到石壁上刻着一行字,笔迹熟悉,正是父亲的手迹:
“煞灵本无善恶,人心方是根源。炼煞者,终成煞。”
她心中一震,忽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不是要偷经,也不是要封印,而是要警示后人——掌控煞灵的人,最终只会被煞灵吞噬。
“怎么了?”墨无殇察觉到她的停顿,问道。
沈清辞看向他,又看了看石台上的《炼煞经》,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墨无殇,你……锁魂咒的真正解法,会不会根本不在书里?”
墨无殇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陆景渊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话音未落,石室的入口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陈长老的惨叫声。沈清辞心中一紧,回头看去,只见陆景渊站在入口处,手里拿着滴血的拂尘,脸上带着疯狂的笑:
“你们猜得没错,《炼煞经》里根本没有解法。但它能帮我彻底掌控灭魂煞!而你们,就是我开启煞灵的祭品!”
噬灵阵忽然亮起红光,石台周围的纹路开始转动,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阵中传来,拉扯着他们的身体。沈清辞只觉得灵脉在剧烈震颤,仿佛要被从体内剥离。
“抓紧我!”墨无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腕间的咒印爆发出耀眼的红光,与她掌心的幽冥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那股吸力。
苏烬吓得哭了起来,紧紧抱住沈清辞的腿。
陆景渊站在阵外,得意地笑着:“沈怀安没能做到的事,就由我来完成!归墟阵已封,灭魂煞却能通过噬灵阵转移到我身上,多谢你们帮我打开阵眼!”
沈清辞看着他疯狂的脸,又看了看石台上的《炼煞经》,忽然明白了父亲刻在石壁上的话。她看向墨无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墨无殇,还记得镇魂碑上的话吗?”
墨无殇看着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骤变:“不行!你会……”
“没有时间了。”沈清辞打断他,从怀里取出那两块拼在一起的“安宁”佩,塞进他手里,“归墟阵需要有人守护,苏烬需要人照顾,你不能死。”
她不等墨无殇反应,忽然用力推开他,转身冲向石台,同时催动了体内所有的幽冥烬。黑色的气流如同潮水般涌向《炼煞经》,在接触到经书的瞬间,发出刺眼的光芒。
“清辞!”墨无殇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噬灵阵的吸力牢牢困住。
“陆景渊,你不是想要煞灵吗?”沈清辞的声音在光芒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成全你!”
她猛地将《炼煞经》掷向陆景渊,同时咬破舌尖,一口镇魂血喷在噬灵阵的纹路上。红色的血液与黑色的纹路相融,阵中忽然爆发出一股比灭魂煞更强大的力量,朝着陆景渊席卷而去。
“不——!”陆景渊的惨叫声响彻石室,他被那股力量吞噬,身体在光芒中扭曲、消失。
噬灵阵的吸力渐渐消失,沈清辞的身体却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墨无殇,露出一抹笑容,像初见时那样明媚:“墨无殇,帮我照顾好苏烬。还迎…”
她的话没完,身体便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噬灵阵的纹路郑石室里只剩下墨无殇的呼喊声,和苏烬撕心裂肺的哭声。
墨无殇跪在地上,紧紧攥着手中的“安宁”佩,玉佩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看着空荡荡的石台,看着那些恢复平静的纹路,忽然明白了沈清辞最后的话是什么。
他抬起头,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决绝。他知道,沈清辞没有消失,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守护了她想守护的一牵
而他,必须找到让她回来的方法。
石室外,光微亮,青虚观的钟声悠扬响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墨无殇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抱起哭累聊苏烬,握紧手中的玉佩,一步步走出禁地。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前路漫漫,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答案,但他知道,只要这“安宁”佩还在,他就不会放弃。
因为,那是她最后的嘱托,也是他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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