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沈清辞是被树洞里的雀鸣闹醒的。
不是往日的“啾啾”轻啼,是带着点急切的“喳喳”声,像在喊人来看什么新鲜。她披衣推窗,晨光正顺着老银杏的枝桠淌下来,把青藤的蓝布护袋染成了金,袋角绣的银杏在光里活了似的,叶纹都透着亮。
“清辞姐姐!布袋破了!”苏烬的声音撞碎晨雾,家伙举着鞋跑过来,鞋带都没系,脚底板沾着草叶,“紫花钻出来了!像星星!”
沈清辞快步走到院角,青藤的蓝布护袋果然裂开道大口子,紫绒裹着的花瓣正往外挣,最外层的几片已经舒展开,薄如蝶翼,紫得发透,瓣尖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虹光,真像撒在绿藤上的碎星。墨无殇正用指尖轻轻托着花瓣,怕它被风吹折,“寅时听着‘啵’的一声,想来是花挣破布袋了。”他指尖的温度似乎让花瓣更舒展了些,瓣边竟微微翘了起来,像在笑。
镇魂泉的水面浮着层浅紫的光,是青藤花的影落在泉里。泉眼的青光裹着紫光往外漫,所过之处,新冒的草芽都染上点紫晕,连水底的承露苔都泛着紫,像铺了层碎紫琉璃。沈清辞蹲在泉边,看见水里的花影随着水流轻轻晃,竟与青藤上的真花叠在一处,分不清哪是花哪是影,“母亲手札里画过这景,‘青藤花映泉,灵脉气成链’,原是这般模样。”
墨无殇从泉边摘了片阔叶草,卷成杯,舀零泉水往花瓣上淋。水珠落在紫瓣上,顺着纹路往下淌,在瓣尖凝成珠,“你看这瓣纹,”他指着花瓣上的银线,“像不像灵脉的走向?”果然,那些银线从瓣根缠向瓣尖,弯弯曲曲,竟与埋玉牌的土堆里透出的青光轨迹一般无二。
苏烬蹲在青藤边数花瓣,数着数着就数错了,花瓣层层叠叠,外层的紫得深,里层的紫得浅,像浸在水里的紫纱,“有七片!不对,是九片!”他伸手想摸最里层的瓣,被雀儿啄了下指尖——雀不知何时落在藤架上,歪头盯着花瓣,像在护着它们。
“雀儿也爱这花呢。”沈清辞笑着把苏烬拉到一边,忽然发现青藤的根边冒出几棵细的芽,芽尖顶着紫,是昨日埋下的花种发了!“母亲的‘花谢籽发’,原是连开花时都在长。”她心地给新芽培零土,土刚盖上去,就见芽尖又往上窜了半分,像在谢她。
回到屋时,日头已过窗心。沈清辞在父亲的旧书箱里翻到本《灵脉草木记》,书页泛黄,夹着片压平的青藤花,紫得发暗,却能看出瓣形与如今的花一般无二。书里夹着张字条,是父亲的字:“阿婉种的青藤,花开第三日最盛,可摘瓣晒干,和着泉水泡茶,能安神。”
“我们也来晒花吧!”苏烬捧着个竹匾跑进来,匾里铺着层干银杏叶,是他早起捡的。沈清辞摘了片最外层的花瓣放在匾里,花瓣薄得能透光,放在银杏叶上,紫与黄衬在一处,像幅画。墨无殇笑着:“父亲晒花要趁午时太阳最暖,晒足三个时辰,香才留得住。”
午后的阳光把廊下晒得暖洋洋的。三人坐在暖炉边,看着竹匾里的花瓣慢慢变干,紫得更深了些,香也更浓了,混着桂花的余韵,像浸了蜜的紫香。苏烬趴在桌上描花,笔尖蘸零紫墨水,画得花瓣歪歪扭扭,倒像一群跳舞的紫蝶,“等晒干了,给雀儿做个紫花窝!”
忽然,埋玉牌的土堆“嗡”地响了声,比往日都沉。三人跑出去看,只见土堆里的青光和青藤花的紫光缠成了条光带,往老银杏的方向漫去。银杏树干上刻的“阿辞”和“烬”两个字,竟被光带染得发亮,像刚刻上去似的。
“是玉牌在应这花呢。”墨无殇伸手摸了摸树干,光带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在树洞里绕了圈,雀扑棱棱飞出来,翅膀沾着点紫光,落在光带上,像踩着条紫绸带。
傍晚时,青藤花开得最盛,整株藤都裹在紫里,风过时,花瓣轻轻晃,像串紫铃铛在响。沈清辞把晒好的花瓣收进瓷瓶,瓶是母亲的旧物,白瓷上画着青藤,此刻装着紫花,倒像把花又种回了瓶里。
三人坐在银杏树下,看着泉里的花影、藤上的花、瓶里的干花,忽然觉得这紫花像条线,把过去和现在串在了一起。苏烬捧着瓷瓶闻了闻,“香得像梦!”沈清辞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坠子上的紫光和青光缠在一处,暖得像母亲的手。
暮色漫上来时,雀儿叼着片干花瓣飞回树洞,想来是在铺它的紫花窝。沈清辞望着青藤上的紫花,忽然懂了母亲留花种、父亲记花事的心意——草木有灵,岁月有痕,这灵脉谷的暖,原是藏在一花一叶、一泉一石里,等着被人看见,被人记着,然后慢慢传下去,像这青藤花,年年岁岁,映着泉,缠着树,开得热闹又安稳。
就像《灵脉草木记》最后一页写的:“花开花落,脉气不息,见花如见人,岁岁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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