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二遍时,沈清辞被檐角的滴答声唤醒。
不是晨露坠叶的轻响,是更绵密的声,像谁在檐下串珠,一颗接一颗落进青石板的凹坑里。推窗一看,是淡青色的,云压得低,雨丝细得像缝衣线,斜斜织着,把灵脉谷裹进层薄纱里。
“雨在给藤藤洗澡呢!”苏烬光着脚跑到廊下,手伸出去接雨,雨丝落在手心里,凉丝丝的,像撒了把碎冰。他指着青藤,绿果上挂着串雨珠,顺着果皮滚下来,在竹罩上敲出“叮咚”声,倒像果儿在数着玩。
墨无殇正站在老银杏下,伸手接着飘落的叶子。秋雨打落了些银杏叶,金黄的叶瓣沾着雨珠,像浸了蜜的扇子。“《灵脉草木记》里,‘秋首雨,为灵脉洗尘,叶承雨而肥土,如长者馈新苗’。”他捡起片叶,叶心的雨珠滚到指尖,凉得沁人,“你看这叶脉,像不像泉眼的纹路?雨顺着脉走,把树的气带到土里呢。”
沈清辞走到青藤边,竹罩上的雨珠积得多了,顺着竹缝往下淌,在根边积出个水洼。青虫从节疤孔里探出头,被雨丝扫了下,又缩回去,只留个尖在外面,像在偷看雨景。她想起母亲手札里画的雨景:青藤在雨里弯着腰,藤叶托着雨珠,旁边写“雨是的乳汁,藤喝饱了,果才沉得住气”。
镇魂泉的水面被雨丝砸出无数坑,坑又旋即合上,漾开一圈圈青晕。泉眼的青光比往日更柔,顺着水流往银杏根下钻,被雨水泡软的泥土里,竟冒出几株细绿的草芽,芽尖顶着雨珠,颤巍巍的像举着灯。
“泉在给草芽盖雨被呢!”苏烬蹲在泉边,看见草芽被雨珠压得弯了腰,伸手想扶,却被墨无殇拉住:“它们在学站稳呢,雨推一把,根才扎得更牢。”果然,草芽晃了晃,竟慢慢直起些,根须在湿土里悄悄往外伸了半寸。
上午雨稍歇时,苏烬发现树洞里的雀儿在衔银杏叶。雀儿把金黄的叶子铺在窝底,又叼来片青藤叶盖在上面,窝里的幼鸟“啾啾”叫,像在夸叶子软和。“它们在做雨暖窝呢!”家伙也捡了片银杏叶,踮脚往树洞里塞,雀儿竟不躲,歪头看他塞好,才衔着叶继续铺。
沈清辞在灶房翻找时,发现橱柜深处有个竹筛,筛底刻着父亲的字:“银杏叶,雨後采,阴干研末,入茶驱寒。”她想起母亲手札里夹着的干银杏叶,边缘有点卷,闻着有淡淡的草木香,旁边写“秋雨洗过的叶,香里带点甜,像谷里的风晒过太阳”。
墨无殇陪着她去采叶,老银杏下积了薄薄一层金黄,雨湿的叶子软乎乎的,捏在手里像块绒布。苏烬专挑叶边带水珠的,“这样的叶里藏着雨的味道”,采满一篮,倒像捧着堆太阳。
午后雨又下起来,这次是斜斜的雨帘,把青藤和银杏都罩在里面。三人坐在廊下看雨,苏烬数着绿果上的雨珠,数着数着打了个哈欠,靠在沈清辞膝头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片银杏叶,叶上的雨珠浸进他袖口,染出点淡淡的黄。
墨无殇往火塘里添了几块柴,火“噼啪”响,暖光映着雨帘,倒像把雨都染成了金的。“你父亲,灵脉的雨不伤人,是来串亲戚的,”他看着窗外,“藤是泉的亲戚,果是藤的亲戚,我们是它们的亲戚,雨一来,就把大家串在一块儿了。”
沈清辞摸着苏烬发间的雨气,忽然看见竹罩里的绿果——被雨润过,竟比昨日沉了些,果皮上的纹路更清晰了,像描了层细绿的线。她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果要经几场雨,才懂得把甜藏深些,就像人要经些事,才明白牵挂该放得沉些。”
傍晚雨停时,边漫出晚霞,镇魂泉的水面映着霞光,青晕裹着金红,像打翻了胭脂海泉边的草芽都直了腰,青藤的藤叶舒展着,绿果上的雨珠反射着霞光,竟泛出点淡淡的紫,像落瓣的影子藏在里面。
雀儿带着幼鸟飞出树洞,幼鸟的羽毛还没长全,扑棱着翅膀落在苏烬肩头,蹭了蹭他手里的银杏叶。苏烬醒了,咯咯笑,把叶递过去,幼鸟啄了啄,竟叼着叶飞回窝,像在存宝贝。
三人把采来的银杏叶摊在竹筛里,放在火塘边阴干。叶上的水汽慢慢散了,留下淡淡的黄,空气里飘着草木的清香,混着火塘的暖意,竟比花酱的甜更让人安心。
沈清辞望着窗外的青藤,绿果在暮色里轻轻晃,像在跟晚霞道别。她忽然懂了父亲写“雨润万物,如语传情”时的意思——雨没过话,却把藤的牵挂带给了果,把泉的温柔带给了土,把饶念想带给了草木,就像那些没出口的惦念,都藏在风里、雨里、慢慢长大的果里,悄悄传着,从未断过。
月光爬上窗台时,竹筛里的银杏叶已半干,摸起来有点脆。沈清辞拿起一片,对着月光看,叶脉像张细网,网住零点星光,像把雨里的光都收在了叶里。
她想,等叶子全干了,泡在镇魂泉的水里,一定能尝到雨的清、叶的香,还有灵脉谷里,那些不尽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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