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院巷的晨露还凝在槐树叶尖时，妞妞的喊声先撞破了巷里的静：“阿乐！张奶奶！槐花开啦——”她举着裙角往老槐树下跑，辫梢系的红绳晃得像团火焰，停在最矮的那根枝桠前，仰着脖子指给刚出门的阿乐看。
阿乐攥着画册跑过来，指尖还沾着昨晚没洗的墨渍——那是他试着画花苞半开的样子，总觉得瓣儿的弧度不对。此刻抬头，枝桠间的绿苞果然裂晾缝，浅白的蕊尖儿探出来，像刚睡醒的娃娃抿着唇。“真的开了！”他赶紧把画册摊在槐树下的石桌上，炭笔刚碰到纸，就听见张奶奶的竹椅“吱呀”响，她手里捧着块浅青布垫，布上绣了圈细白的槐蕊，针脚比之前缝布扣时更密。
“石桌凉，垫着画不冻手。”张奶奶把布垫铺在画册下，青布刚好衬得画页上的墨色更亮，“昨看你画半开的苞，总对着布扣琢磨，就想着绣块蕊子给你当样子。”阿乐刚要道谢，李掌柜的豆浆摊就“咕噜”转过来，石磨边多了个竹编盒，里面装着几叠方方正正的卡片，是用晒干的豆浆渣压的，边缘磨得软乎乎的，还带着淡淡的豆香。
“林先生，这渣子卡片能写日子，贴在画页上刚好记花开的时辰。”李掌柜拿起张卡片，上面已经有林先生写的楷：“三月十二，槐蕊初绽”，字是淡墨写的，浸得豆渣卡片微微发透，“你把这个贴在‘盼花开’那页，铁花苞旁边，刚好凑个‘绽蕊’的记号。”阿乐刚接过卡片，就看见铁匠青年扛着工具箱过来，手里没拿铁片，倒拎着个竹钩——是用昨剩下的铁条弯的，钩尖磨得圆钝，还刻了片的槐叶，叶边绕着圈细纹。
“看你总把画册摊在石桌上，风一吹就翻页。”铁匠把竹钩钉在槐树枝桠上，高度刚好能挂画册，“挂着画方便，还能让风把槐花香吹到画页上。”他刚钉好，林先生就拎着墨碟来了，手里多了支新磨的楷笔，笔尖蘸着淡青的墨——是用槐叶煮的水调的，比普通墨色更润。“刚看蕊子初绽，想着添句诗。”他接过阿乐手里的画册，翻到“盼花开”那页，在豆浆渣卡片旁写：“蕊破青苞露，香随墨色流”，写完还把笔递给阿乐：“你试试用槐叶墨补画瓣儿，比炭笔更软和。”
阿乐握着笔，蘸零淡青墨，对着枝桠间的半开苞慢慢描——这次瓣儿的弧度终于对了，浅青的墨落在纸上，像把槐蕊的嫩劲儿都吸了进去。妞妞蹲在旁边，把之前做的槐叶书签解下来，系在竹钩上，红绳绕着钩尖转了圈，刚好垂在画册上方：“这样风一吹，书签晃起来，就像槐叶在画上面飘！”
正着，一只蜜蜂“嗡嗡”飞来，落在半开的槐蕊上，腿上沾着细黄的花粉，停了会儿，又飞到画册上，在画的槐蕊旁落了落，才又飞走。“快画蜜蜂！”妞妞拽着阿乐的袖子，阿乐赶紧用浓墨点了只蜜蜂，翅膀画得薄透，像能跟着风动。张奶奶笑着把刚摘的半朵槐花递过来——是从最矮的枝桠上摘的，蕊子还带着晨露：“等下把这朵压在画页里，比干花更鲜，以后翻到这儿，就知道今的蕊子是啥模样。”
日头慢慢爬高，晨露干了，槐花香也浓了些，绕着挂在竹钩上的画册转。阿乐把豆浆渣卡片贴在铁花苞旁，又把半朵槐花压在画页间，林先生帮他在蜜蜂旁添了行字：“蜂随初蕊至，香伴画页留”。妞妞数着枝桠上的花苞，数到第五个时喊：“这个也快开啦！明我们再添新的画！”
铁匠收拾工具箱时，看了眼挂在枝桠上的画册，忽然：“等全开了，我给你打个铁框，把最前页的花叶裱起来。”张奶奶点点头，手里已经开始摸针线：“那我就再缝个布套，绣上满枝的槐花，配铁框正好。”李掌柜的石磨还在转，豆浆香混着槐花香飘得更远，阿乐仰头看着枝桠间的半开苞，又低头摸了摸画页上软乎乎的豆浆渣卡片，忽然觉得，这巷里的日子，就像这慢慢绽开的槐花，一点一点，都藏在画册的墨痕和布纹里，暖得让人想把每一刻都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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