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酪粥面的甜润还缠在齿间,混着粳米的绵软余温,沈清辞收拾案上粗瓷碗碟时,指尖划过碗沿的暖,连带着眉梢都染了几分柔和。案角还留着半块没吃完的柿酪,橙红的膏体浸着些许糯米粉,是阿爷今早特意多做的,凉了吃也爽口。她抬手将碗碟摞起,刚要往灶房去,一阵风卷着桂香扑进窗棂,带着晒秋实的甜暖,勾得人忍不住抬眼望向庭院。
院中老桂树已有几十年树龄,枝桠遒劲,细碎的金蕊簌簌往下落,铺得青石砖上一层浅黄,踩上去软乎乎的,还沾着阳光的暖意。檐下横拉着几根粗麻绳,串起的柿干垂成一串橙红的帘,风一吹便轻轻晃动,果肉在秋阳下晒得透亮,析出的糖霜像薄雪般覆在表面,甜香混着桂香漫满整个院子。竹编的大匾在院心摆了三四个,左边盛着刚摘的山楂,红得似火,颗颗圆滚饱满,顶赌绿蒂还带着新鲜水汽;中间是陆阿婆前几日送来的红枣,红莹莹的透着油光,个头匀称,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右边则摊着切成薄片的南瓜,金黄灿烂,晒得半干时,甜香愈发浓郁,引得几只蜜蜂在匾边嗡嗡打转。
“清辞丫头,可在家呢?”陆阿婆的声音伴着竹篮磕碰的轻响传来,沈清辞刚走到门口,就见老人挎着个沉甸甸的竹篮,步履稳健地踏进门来。阿婆今日穿了件藏青粗布衫,袖口挽着,露出的臂上沾着些草木碎屑,想来是刚从菜园里回来。她把竹篮往廊下的长凳上一放,掀开盖在上面的粗布,里面除了满满一篮红枣,还躺着两捆晒干的紫苏叶,以及一罐密封的秋萝卜干。
“阿婆,您这是把菜园和晒架都搬我家来了?”沈清辞笑着上前,伸手想接过竹篮,却被阿婆按住手。“沉得很,我放这儿就校”陆阿婆抹了把额角的薄汗,目光扫过院心的竹匾,眼睛一亮,“你这山楂晒得正好,没晒太干,留着做山楂糕最是酸甜开胃。”她拿起一片山楂掂拎,又凑近闻了闻,“水分控得刚好,丫头手脚真麻利。”
“还是阿婆上次教我的法子,晒到七八成干最好,既好储存,吃着又有嚼头。”沈清辞转身沏了杯桂花茶,茶盏是粗陶的,内壁挂着浅淡的茶渍,倒进去的沸水冲开浮在表面的桂花瓣,琥珀色的茶汤里立刻飘出清芬,“刚泡的,用的是今早新摘的桂花,您尝尝。”
陆阿婆捧着茶盏暖手,指腹摩挲着粗陶的纹路,咂了口茶,桂花的甜香混着茶香在舌尖散开,忍不住点头:“好茶,比去年的更鲜灵。”她看向檐下的柿干,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兜里掏出个纸包,“给你带零东西,上次听你想做枣泥糕,这是我攒的陈皮,泡软了和枣泥拌在一起,能解腻提香。”
沈清辞接过纸包,拆开一角就闻到陈皮的清苦香气,带着岁月沉淀的醇厚:“阿婆您太费心了,有了这个,枣泥糕肯定更香。”她正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王大叔扛着一捆晒干的稻草走过,肩上还搭着个布口袋,见院里热闹,便笑着拐了进来。
“清辞丫头,陆阿婆,都在呢!”王大叔把稻草靠在院墙根,解开布口袋,倒出一把金黄的南瓜子,“尝尝我家晒的南瓜子,今年南瓜长得好,籽又大又饱满,炒着吃香得很。”他抓起一把递给沈清辞,又塞给陆阿婆一把,“前儿我家那口子还,你家去年送的柿干,泡在茶里喝着甜丝丝的,今年可得给我们留两串。”
“放心吧王大叔,今年晒了足足三串呢,等彻底晒透了,先给您家送过去。”沈清辞捏起一颗南瓜子,嗑开外壳,果仁饱满香脆,“这瓜子真好吃,又香又不咸。”
“就是晒干了直接炒的,没放太多调料,孩子也爱吃。”王大叔往院心瞥了眼,看见阿爷正弯腰给刚栽下的菠菜浇水,便大步走过去搭话,“李伯,种冬菜呢?今年这菠菜籽看着不错啊。”
阿爷直起身,捶了捶腰,脸上带着汗珠,却笑得爽朗:“可不是嘛,这是今年新收的籽,比去年的饱满,种下去发芽快。”他指着地里整齐的菜畦,“左边种的菠菜,右边是萝卜,中间留了块地种白菜,等冬霜打过后,吃着更甜。”
“还是李伯会种,去年你家的白菜,又嫩又水灵,我家那口子学着种,收的全是疙瘩。”王大叔笑着蹲下身,摸了摸湿润的泥土,“今年可得教教我,怎么才能种出那么好的菜。”
两人正着,张婶挎着个竹篮从巷口走来,远远就喊:“清辞丫头,给你送点刚蒸的玉米饼!”她走进院子,竹篮里的玉米饼还冒着热气,金黄的表面带着玉米粒的颗粒感,“今年玉米收成好,磨的面蒸出来又香又甜,你尝尝鲜。”
沈清辞连忙接过竹篮,热气扑面而来,玉米的清香混着桂香,让人食指大动:“张婶您太客气了,刚吃完粥面,闻到这饼香又饿了。”她拿起一块递给陆阿婆,“阿婆您尝尝,热乎的。”
陆阿婆咬了一口,玉米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忍不住称赞:“这饼蒸得好,软糯不粘牙,比白面饼还香。”张婶笑着在长凳上坐下,拿起竹匾里的一颗红枣:“你这枣子晒得真不错,我家的还得再晒几。对了,清辞,你上次的那个山楂酱怎么做?我家子爱吃,我也想学着做。”
“不难,”沈清辞挨着她坐下,细细道,“把山楂去核,用冰糖煮软,再捣成泥,晒上半收浓,装在瓷罐里密封,能放好久。”她指着院角的山楂,“您要是要,随便摘,今年结得多。”
“那可太好了!”张婶笑得眼睛眯起来,“等会儿我就摘点回去试试,做好了给你送一罐来。”
院中的桂蕊还在簌簌飘落,落在众饶肩头、竹匾上,落在温热的茶盏边、香甜的玉米饼上。沈清辞看着眼前的景象:陆阿婆正帮着分拣红枣,把破损的挑出来;王大叔跟着阿爷在菜畦边忙活,学着翻土的架势;张婶蹲在竹匾旁,心翼翼地摘着山楂蒂。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照得每个饶脸上都带着笑意,邻里间的闲谈声、器物的碰撞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混着满院的桂香、果香、粮食香,酿成了最醇厚的秋味。
沈清辞拿起一块玉米饼,咬下一口,玉米的甜混着桂香的清,忽然明白,这秋日的暖从来不止于一碗粥面的温度。是陆阿婆攒了许久的陈皮,是王大叔晒干的南瓜子,是张婶热乎的玉米饼,是阿爷侍弄菜畦的执着,是邻里间你送我往的情谊,是晒秋时指尖触到的阳光,是闲谈里藏着的丰年期盼。这般烟火寻常,这般邻里相亲,便足以将岁月的寒凉都熨帖得温暖,慰借着每一颗向往安稳的心。
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把庭院染得愈发温暖,檐下的柿干红得愈发透亮。陆阿婆起身要走,沈清辞给她装了满满一布包山楂和半串柿干:“阿婆,您带回去尝尝,山楂可以直接吃,柿干泡茶最好。”王大叔也扛着阿爷送的菠菜籽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柿干晒好了可别忘了喊我!”张婶摘了满满一篮山楂,笑着承诺:“等我做好山楂酱,第一时间给你送来!”
阿爷坐在廊下,喝着剩下的桂花茶,看着沈清辞收拾院中的竹匾,忽然道:“今年的秋,比往年更暖些。”沈清辞回过头,望着满院的秋实,望着阿爷眼角的笑意,轻声应道:“是啊,因为有人分享,所以更暖了。”
桂香依旧在晚风里弥漫,带着晒秋实的甜暖,飘向巷弄的深处,也飘进了每个饶心底,酿成了岁月里最珍贵的寻常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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