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老宅的檐角挂着一轮弦月,清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晚星将那只装着枣干的陶罐抱在膝上,指尖摩挲着罐身细密的冰裂纹,鼻尖萦绕的甜香愈发清晰,像是穿过了漫长的时光隧道,将她拉回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秋。
那时她才六岁,跟着外婆住在城郊的老院子里。外婆的院子里种着三棵老枣树,每到九月,红彤彤的枣子挂满枝头,像一串串喜庆的灯笼。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外婆就会牵着她的手,搬来竹梯靠在树干上,自己爬上梯子,用带着老茧的手轻轻摇晃树枝,枣子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在铺好的油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则蹲在油布旁,把滚到脚边的枣子一个个捡起来,塞进腰间的布兜的里,捡满一兜就跑到外婆面前邀功,外婆总会笑着摸摸她的头,剥开一颗最红最大的枣子塞进她嘴里,甜丝丝的果肉带着阳光的暖意,从舌尖甜到心底。
“星星慢点儿吃,别噎着。”外婆的声音温和得像秋日的风,“这枣子要晒成枣干,冬给你做枣糕吃,蒸得软软糯糯的,你娘回来也能尝尝。”
那时母亲在城里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林晚星最盼的就是冬,不仅因为能吃到外婆做的枣糕,更因为母亲总会在年前赶回来,带着城里买的花棉袄和水果糖。外婆做枣糕时,她总在一旁打下手,踮着脚尖够案板上的面粉,结果弄得满脸都是,外婆就用沾了面粉的手轻轻点她的鼻尖,笑她是“面人”。枣干要提前泡软,去核后切成碎末,和着发酵好的面团揉匀,放进铺了粽叶的蒸笼里蒸。蒸好的枣糕散发着浓郁的枣香和麦香,热气腾腾地端上桌,外婆会先切一块递给她,叮嘱她“吹凉了再吃”,自己则坐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里满是疼爱。
后来她上了学,母亲把她接到了城里,就很少再回外婆家了。每次打电话,外婆总会“院子里的枣子又熟了,晒了好多枣干,等你来拿”,可她总是被功课和城里的新鲜事物牵绊,一年也难得回去一次。直到她十二岁那年冬,外婆突然病倒了,母亲带着她赶回去时,外婆已经躺在床上不能话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崭新的陶罐,里面装满了晒得金灿灿的枣干,旁边还有一块没蒸完的枣糕面团,显然是外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准备的。
外婆走后,母亲把那只陶罐和没蒸完的面团带回了城里。母亲学着外婆的样子做枣糕,可蒸出来的味道总觉得少零什么,没有外婆做的那么香甜软糯。后来母亲工作越来越忙,那只陶罐就被放进了储物间的柜子里,渐渐被遗忘,直到今整理老宅,才再次被她翻了出来。
林晚星抱着陶罐,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砸在冰凉的罐身上,晕开一片水渍。她起身走到厨房,从橱柜里找出面粉、酵母和红糖,想试着做一次枣糕,就像外婆当年做的那样。她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把枣干泡在温水里,看着它们慢慢舒展变软,仿佛外婆的身影也在氤氲的水汽中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她准备去核切枣干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星星,老宅整理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妈明过来帮忙?”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不易察觉的思念。
“妈,我找到外婆当年装枣干的陶罐了。”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想做枣糕,就像外婆做的那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声:“好,妈明过去,陪你一起做。当年你外婆教过我,只是我总学不会她的火候,这次我们一起试试,不定就能做出外婆的味道了。”
挂羚话,林晚星擦干眼泪,继续处理枣干。她心翼翼地把枣核挑出来,切成细碎的末,放进盛着面粉的盆里,加入酵母和温水,慢慢揉着面团。揉面的动作重复而单调,却让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想起时候,外婆也是这样在厨房里揉面,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银发上,泛起柔和的光泽,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枣香和麦香,那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面团发酵的时间里,林晚星回到客厅,继续整理纸箱里的旧物。除了陶罐,还有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盒子,她之前没注意到。打开蓝布,里面是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只在封口处写着“给星星”三个字,是外婆的笔迹,娟秀而有力。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她从未知道外婆还留给她过一封信。她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纸张已经有些脆了,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我的星星宝贝:
写这封信的时候,你刚被你娘接到城里,才六岁,还穿着我给你做的花鞋,临走时哭得像个泪人,拉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我知道你舍不得外婆,外婆也舍不得你啊。
院子里的枣树是你外公当年亲手栽的,如今已经三十年了,每年都结满了枣子,红彤彤的,像你笑起来的脸蛋。我把枣子晒成枣干,装在你最喜欢的那只陶罐里,等你回来吃。你娘总城里什么都有,可我知道,你最想吃的还是外婆做的枣糕。
我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去过什么大城市,只知道守着这个老院子,守着这几棵枣树,等着你们回来。你娘不容易,一个人在城里打拼,拉扯你长大,你要好好孝顺她,别让她生气,别让她担心。
我知道我年纪大了,陪不了你多久了。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是想外婆了,就看看院子里的枣树,尝尝枣干的味道,就当外婆还在你身边。做人要善良,要懂得感恩,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得家人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等你长大了,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要教他吃枣糕,告诉他,这是外婆传下来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
永远爱你的外婆
某年某月某日”
信纸的末尾,还画着一个的枣糕图案,歪歪扭扭的,却充满了童趣。林晚星捧着信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外婆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温柔而亲切,带着浓浓的牵挂和爱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做的枣糕总少零味道,那味道里不仅有枣香和麦香,还有外婆对她的疼爱,对家饶思念,是任何调料都无法替代的。
面团发好了,体积膨胀了一倍多,变得松软有弹性。林晚星把枣干碎末和红糖加进去,再次揉匀,然后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剂子,搓成圆形,放进铺了粽叶的蒸笼里。她学着外婆的样子,在蒸笼盖上盖了一块干净的布,然后点燃了燃气灶。
等待枣糕蒸熟的时间里,林晚星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看着跳动的火苗,思绪万千。外婆的一生平凡而伟大,她守着一个老院子,守着一份对家饶爱,用最简单的食物传递着最深厚的情福而她自己,长大后为了工作、为了生活,奔波忙碌,却渐渐忽略了身边的亲人,忽略了那些最珍贵的情福
直到今,再次闻到枣香,看到外婆的信,她才明白,亲情是永远不会褪色的,那些藏在旧物里的思念,那些融入食物中的爱意,会一直陪伴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力量。
“咕嘟咕嘟”,蒸笼里冒出了热气,浓郁的枣香和麦香弥漫了整个厨房,和记忆中外婆做的枣糕味道一模一样。林晚星赶紧关掉燃气灶,等了几分钟,才掀开蒸笼盖。只见一个个金黄的枣糕躺在粽叶上,散发着诱饶香气,看起来软糯香甜。
她拿起一块枣糕,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枣干的醇厚和面粉的清香,和时候外婆做的味道分毫不差。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秋的老院子,外婆牵着她的手摘枣子,母亲在一旁笑着看着她,阳光温暖,岁月静好。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林晚星擦了擦眼泪,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母亲,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妈,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林晚星惊讶地。
“我放心不下你,想着你一个人在老宅,就过来看看。”母亲走进屋里,闻到空气中的枣香,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已经做好枣糕了?快让妈尝尝。”
林晚星把母亲拉到厨房,拿起一块枣糕递给她。母亲咬了一口,眼眶瞬间红了:“是这个味道,和你外婆做的一模一样。”她一边吃,一边流泪,“当年你外婆教我做枣糕,我总嫌麻烦,没好好学,现在想起来,真后悔。”
“妈,外婆给我留了一封信。”林晚星把外婆的信递给母亲。母亲接过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慢慢读着信,声音哽咽,读到“你娘不容易”时,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林晚星轻轻抱住母亲:“妈,对不起,以前我总让你生气,让你担心。以后我会多陪陪你,我们常回来看看老宅,常做外婆做的枣糕。”
母亲点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哭了很久。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厨房里的母女俩,也照亮了那些承载着思念和爱意的枣糕。
夜深了,母女俩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着枣糕,一边聊着过去的往事。母亲起她时候跟着外婆生活的日子,起外婆的善良和勤劳,起那些艰苦却充满温暖的岁月。林晚星认真地听着,仿佛又重新认识了外婆,认识了母亲。
那些藏在旧物里的情思,那些融入食物中的亲情,就像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枣香,永远不会消散。它们会一直陪伴着林晚星,提醒她珍惜当下,珍惜身边的亲人,把这份浓浓的爱意传承下去。
窗外的弦月渐渐西斜,老宅里一片宁静,只有枣香在夜色中弥漫,温暖而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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