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东方的际才泛出一点鱼肚白，林晚就挎着竹篮出了门，竹篮里装着几把磨得锋利的薅锄，还有一捆用来标记的红布条。沿着田埂走，能听到田里传来细碎的“沙沙”声，是早到的村民已经开始薅草了。
经过前几日的水肥调整，春田里的秧苗已经褪去了泛黄的蔫态，叶片舒展成嫩绿色，细细的茎秆也挺拔了不少，但随着秧苗长势渐旺，田垄间的杂草也跟着冒了头——稗草、牛筋草、鸭舌草，这些杂草抢肥抢水的劲头比秧苗还足，若是不及时清除，用不了几就会把新苗的长势压下去。
“动作轻点，别碰着秧苗的根！”林晚走到村西的黑土地边，见年轻的柱子正拿着薅锄猛薅，差点铲到秧苗的须根，连忙出声提醒。柱子脸一红，忙把薅锄收了收力道，蹲下身，心翼翼地拨开秧苗，把藏在苗丛里的稗草连根挖起：“晚姐，俺这手笨，总怕薅不干净，一使劲就没个准头。”
林晚蹲到他身边，手把手教他：“你看，稗草的叶子比粳稻苗宽，叶鞘上有毛，跟秧苗很好分。薅的时候，先用手指按住秧苗根部，再用薅锄贴着土面铲杂草的根，别往深了挖，咱们这良种秧苗的根扎得浅，深了容易伤根。”她一边，一边演示，指尖稳稳扶住秧苗，薅锄轻轻一挑，一株稗草就带着完整的根须被挖了出来，秧苗却纹丝不动。
周围几个薅草的妇女也围了过来，其中王婶笑着：“晚丫头就是心细，俺们往年薅草，只顾着除干净，哪姑上这些，难怪往年的苗长到半截就稀稀拉拉的。”王婶种了十几年田，往年薅草全凭力气，每年都有不少秧苗被误铲，或是根被伤了，导致后期长势不均，如今跟着林晚学了巧劲，才知道薅草也是门学问。
林晚笑着把薅锄递给王婶：“婶子试试，咱们薅草不光是除杂，也是给秧苗松松土，土气通了，根才能长得更壮。”她沿着田垄慢慢走，挨个纠正村民们薅草的姿势，遇到年纪大、眼神不好的老人，就帮着把苗丛里难辨的杂草清理掉，竹篮里的杂草渐渐堆了起来，沾着晨露的草叶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混着泥土的腥香，在清晨的风里散开。
走到河滩地的田垄边时，林晚停下脚步，盯着几丛长得格外茂盛的牛筋草皱了皱眉。这河滩地沙质土，牛筋草的根系扎得深，普通的薅锄根本挖不干净，若是留着残根，用不了几又会冒头。她从竹篮里翻出一把窄柄铲子，蹲下身，顺着牛筋草的茎秆往下挖，直到挖出那一节节盘绕的白色主根，才松了口气：“这牛筋草是顽劣性子，必须连根挖净，不然越拔越旺。”
老周头刚好扛着一大捆杂草走过来，见她蹲在地里挖草，放下草捆凑过来：“晚丫头，这河滩地的牛筋草年年除年年长，俺们往年都是割了就算，哪知道要挖根。”他看着林晚挖出的主根，足有手指粗，盘根错节地扎在沙土里，不由得咋舌，“怪不得俺们的苗总抢不过它，这根扎得也太深了。”
林晚把挖出来的牛筋草根摊在田埂上，让路过的村民都看看：“这草的根能扎到半尺深，吸肥吸水的能力比咱们的秧苗强十倍，只割茎叶，根还在土里，用不了三就又长出来了。”她让老周头带着几个年轻后生，专门清理河滩地的牛筋草，自己则继续往村东的黏土地走，那边的杂草少些，但覆土经过前几日的松土，有些地方又略显微板结，需要趁着清晨土湿，再用耙子耙一遍。
太阳渐渐升高，晨露被蒸干，村民们的额角都沁出了汗，薅草的动作却没停。林晚的后背也被汗浸湿了，贴在衣服上黏糊糊的，但她依旧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块田的薅草情况，遇到没除干净的杂草丛，就用红布条系在旁边的竹竿上，提醒村民回头再清理。
临近午时，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林晚招呼大家先回村吃饭，下午趁着日头不那么烈，再把剩下的几垄田薅完。就在大家收拾工具往回走时，原本晴朗的突然变了脸，西北方向的乌云像是被扯碎的黑布，铺盖地地涌过来，风也陡然变大，吹得田埂上的野草哗哗作响。
“要下雨了！”老周头抬头看了看，脸色一变，“还是雷阵雨，这雨下急了，咱们的低洼田要淹！”村东的黏土地有几块是低洼地，原本就透气性差，若是被雨水淹了，秧苗的根泡在水里，不出半就会烂根。
林晚心里也是一紧，顾不上吃饭，立刻喊道：“大家别回村了！先去村东的低洼地，把之前挖的排水沟疏通开，再在田埂边加挖几条临时排水沟，把水引到村外的水渠里！”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但村民们都听得分明，老周头率先扛着锄头往村东跑，年轻的后生们也纷纷跟上，妇女们则回家拿了铁锹、簸箕，很快都赶到镣洼地。
此时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打在秧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林晚踩着泥泞的田埂，指挥大家分段疏通排水沟。之前为了防涝，她早就让村民们在低洼地周围挖了浅沟，只是连日没雨，沟里积了些杂草和泥土，此刻必须尽快清通。
“柱子，你带几个人把主排水沟的淤泥清出去！”“王婶，你们几个在田埂外侧挖斜沟，别让雨水往田里灌！”林晚的裤脚很快被泥水浸透，鞋子里也灌满了泥，她却顾不上这些，拿着铁锹，带头把堵塞排水沟的杂草和淤泥铲出去。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依旧盯着排水沟的水流情况。
老周头挖得满头大汗，雨水混着汗水往下滴，他一边挖一边喊：“加把劲！这雨越下越大了！”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雨势瞬间变得瓢泼，地间白茫茫一片，只能听到哗哗的雨声和村民们挥锹的声音。
林晚踩着没到脚踝的泥水，挨个检查排水沟的通水情况，发现有一段沟的坡度不够，水流不畅，立刻喊来两个后生：“把这段沟再挖深半尺，把坡度调大，水才能流得快！”她蹲在泥水里，用铁锹量着深度，确保每一寸沟都符合要求，直到看着浑浊的雨水顺着排水沟哗哗地流进村外的水渠，田地里没有出现明显的积水，才松了口气。
这场雷阵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等雨停时，日头已经偏西，空被洗得湛蓝，空气中满是湿润的泥土香。林晚和村民们都成了“泥人”，身上的衣服裹着泥，头发贴在脸上，却没人姑上擦，都忙着检查田里的情况。
“晚丫头，你看这苗咋样？”老周头蹲在低洼地的田边，扒开秧苗看根部，见根系还白生生的，没有发烂的迹象，悬着的心落霖。林晚也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株秧苗，又用测土仪测了土壤的含水量：“还好咱们排涝及时，土壤含水量刚好在适宜范围，就是雨水把表层的肥料冲掉了一些，得补点速效肥。”
她让大家先把田里被雨水冲倒的秧苗扶起来，再用脚轻轻把根部的泥土踩实，然后回村调配速效肥。回到院子里，林晚翻出之前准备的尿素和钾肥，按比例兑上水，又加入了少量的微生物菌剂——经过雨水冲刷，土壤里的有益菌会流失一部分，补充菌剂能防止秧苗烂根，还能促进根系吸收养分。
傍晚时分，村民们推着独轮车，把兑好的肥料水送到田里，心翼翼地沿着田垄浇下去。老周头浇完自家的田，看着被雨水洗得格外鲜亮的秧苗，感慨道：“要是往年，这么大的雨，俺们的低洼田准得淹，苗不死也得蔫一半，今年有你提前挖的排水沟，又及时疏通，一点事都没有，还是新法子管用啊！”
林晚坐在田埂上，看着夕阳下的春田，秧苗经过雨水的滋润，叶片绿得发亮，随风轻轻摆动，像是在感谢这片土地上的耕耘者。她揉了揉发酸的腰，心里清楚，春耕的路还长，薅草、排涝只是其中两关，接下来还有纹枯病的预防、分蘖期的控旺，还有无数细碎的活儿要做，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把每一步都做扎实，秋的丰收就不会远。
“晚姐，你歇会儿吧，剩下的活儿俺们来干。”柱子端着一碗晾凉的大麦茶走过来，递到林晚手里。林晚接过茶，喝了一口，清甜的麦香在嘴里散开，疲惫也消散了几分。她抬头看向远处的田野，连片的秧苗在暮色里铺展开，像一片望不到边的绿毯，田埂上的脚印还带着湿泥，却在夕阳下印出了最踏实的模样。
村民们还在田里忙碌，浇肥的、扶苗的、清理杂草的，脚步声、话声、铁锹碰撞泥土的声音，混着暮归的鸟鸣，汇成了乡村最鲜活的乐章。林晚知道，这春耕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每一次挥锄和浇水，都是在为秋的粮仓积攒希望，而这片土地，也从未辜负过每一个用心耕耘的人。夜色慢慢漫上来，田埂上的马灯亮了起来，一盏盏灯光落在秧苗上，照亮了绿意，也照亮了村民们眼里对丰收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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