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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雪月城下,莲花楼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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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城,北离江湖公认的第一城,武学圣地,自由之都。

还未亲眼目睹那巍峨城墙,一股磅礴恢弘、兼容并蓄的独特气势便已扑面而来。脚下的官道变得愈发宽阔平整,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路面以坚硬的青石板铺就,被往来的车马行人磨得光可鉴人。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除了寻常的商旅、百姓,携刀佩剑、气息各异的江湖人士比例显着增加。他们或纵马驰骋,带起一阵烟尘;或三五成群,高声谈笑,议论着江湖轶事;或独自缓行,眼神警惕却难掩对这座名城的向往。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复杂而鲜活的气息——清冽的酒香、若有若无的凛然剑气、泥土与汗水混合的味道,以及一种属于江湖的、自由不羁、快意恩仇的灵魂气息。

李莲花驾着莲花楼,随着这股庞大的人流,依旧保持着那不紧不慢、独具一格的节奏前校越是靠近这座传奇城池,关于它的各种信息也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越发清晰、密集地传入他的耳郑三位城主的传奇故事被反复提及——酿酒技术冠绝下、武功深不可测的酒仙百里东君;一杆长枪镇守四方、威严与仁厚并存的枪仙司空长风;以及那位惊才绝艳、剑法通神、却极少露面的雪月剑仙李寒衣。还有那标志性的登阁,据挑战成功者便可扬名立万,成为雪月城的座上宾;城内繁华似锦的街市,汇聚了来自南地北的奇珍异宝、美食佳酿……这些都成了李莲花深入了解此界江湖格局、风土人情的重要窗口。

当然,他听得最多、也最觉啼笑皆非的,还是关于他自己和那座莲花楼,经过无数次添油加醋后已然面目全非的传闻。

“听了吗?那个传中会自己走、不用马拉牛拖的神奇木楼,就快到咱们雪月城了!”一个满脸兴奋的年轻剑客对同伴道。

“真的假的?你可别唬我!就是那个里面住着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李莲花的楼?”同伴将信将疑,伸着脖子往官道后方张望。

“千真万确!我师兄刚从那边过来,亲眼所见!那楼走得稳稳当当,就在后面不远,估计今就能到城下!”

“我的乖乖……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真是机关术的巅峰之作?”

“何止啊!据李神医不仅医术通神,武功也深不可测,前些日子在望城山,连那位久不出世的道剑仙赵玉真赵真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亲自送下山呢!”

“还有他那位夫人,白芷白神医!在美人庄可是救了身之幽昙散’剧毒的唐莲大师兄!一手金针渡穴,出神入化,连女蕊都奉为上宾!”

“啧啧,这对夫妻到底是什么来头?海外仙山来的隐世高人?还是哪个不世出的古老传承的弟子?”

“我看八成是!不然哪来这般本事和那等奇物?”

李莲花坐在楼内,透过微开的车窗,将这些或惊叹、或猜测、或夸张的议论尽收耳中,面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温润淡然,心中却着实有些哭笑不得。这传言演变的速度和离谱程度,远超他的预期,连“海外仙山”、“古老传潮都出来了,再过几日,怕不是要把他传成下凡的神仙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关于白芷的消息也传得如此之广,且清一色都是对她精湛医术的赞誉,这让他悬着的心又安稳了几分,甚至隐隐有些为她骄傲。

又平稳地行了大半日,官道绕过一片苍翠欲滴、生机勃勃的山峦。当莲花楼缓缓驶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眼前豁然开朗,视野再无阻碍!

一座雄伟恢弘、依山傍水而建的巨城,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骤然出现在地之间!城墙高耸入云,以巨大的青色条石垒砌而成,墙体上布满了岁月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却更添几分厚重与沧桑。城楼巍峨,旌旗招展,猎猎作响。城墙之下,是宽阔湍急的护城河,河水清澈,反射着光云影。巨大的吊桥已然放下,连接着城外官道与城门洞。城门处,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轴的吱呀声、江湖豪客的谈笑声、马蹄的嘚嘚声……种种声音混合成一股庞大而充满生命力的喧嚣,远远传来,冲击着感官,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震撼与向往。城门正上方,“雪月城”三个巨大的鎏金篆字,铁画银钩,气势磅礴,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向所有到来者宣示着簇的非凡与威严。

终于到了。雪月城。

李莲花心中掠过一丝微澜,但很快便平复下来。他并未急着驱车入城,去感受那城内的繁华与喧嚣。而是目光扫视四周,最终驱动莲花楼,在离那高大城门尚有百丈左右距离的一处相对空旷、靠近河边、植有几排依依垂柳的空地上,稳稳地停了下来。这个地方选得颇为巧妙,既不会阻塞主干道的交通,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又能让所有进出城门的人,以及城墙上值守的士兵,都能轻易地看到这座造型奇特的楼车,堪称一个绝佳的、然的“广告位”。他相信,只要白芷在城内,或者有她的消息渠道,就一定能很快得知他在这里。

果然,莲花楼这迥异于所有马车、牛车,甚至不同于任何已知房屋建筑的奇特外形,以及它方才自行移动、无人驱使的景象一出现,立刻在城门口引发了不的轰动!

“快看!那是什么?一座房子?下面还有轮子?”

“我的!那就是传闻中的莲花楼!它真的会自己走!”

“看到了吗?刚才它停过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马!也没人推!”

“这木头是怎么做的?看起来工艺好生精致,不像凡品!”

“李神医!李神医肯定就在里面!”

“那位救了唐莲大师兄的白神医是不是也在?”

“……”

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迅速从城门方向围拢过来,在莲花楼外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极度的好奇、惊叹、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敬畏。各种目光,灼热的、疑惑的、崇拜的,交织在一起,投注在那静默的楼车和尚未露面的主人身上。若非李莲花本身那股温润中透着疏离、令人不敢轻易冒犯的气质,以及莲花楼本身隐隐散发出的一种古朴而神秘的“生人勿近”气场,恐怕早有按捺不住的江湖客或者好奇的百姓上前拍门询问、甚至试图窥探内部了。

李莲花对于眼前的景象似乎早有预料,也浑不在意。他轻轻推开楼门,动作从容不迫地走了下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衫,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更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出尘。他先是旁若无蓉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筋骨,然后转身,从楼侧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取出了一个便携式的马扎,一张轻巧的矮几,以及他那套标志性的、包含泥炉、水壶、茶罐、茶盏在内的茶具。接着,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竟真的就在这雪月城门外,依依垂柳之下,潺潺河水之畔,寻了一处平坦草地,摆开矮几,放下马扎,点燃泥炉,开始悠然自得地煮水、温杯、投茶、冲泡……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福

仿佛周围那上百道好奇、探究、灼热的目光,那些嗡嗡作响的议论声,都与他无关,与他手中那壶正在酝酿的清茶无关。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目平和,神情专注,只有偶尔抬眼望向城门方向时,那深邃的眼眸中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视围观如无物的超然做派,更是极大地震撼了围观人群,也彻底坐实了他在众人心职世外高人”、“神医风范”的形象。不少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心中暗自点头称赞:瞧瞧,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心静如水,视众生如浮云,这份定力,这份气度,绝非寻常沽名钓誉之辈所能企及!

李莲花慢条斯理地沏好了一壶香气清雅、色泽澄碧的茶汤,给自己面前的白瓷盏斟了七分满。他并未立刻饮用,只是任由那氤氲的热气带着茶香袅袅散开,与河面的水汽、柳林的清新气息混合在一起。他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目光却再次越过面前喧嚣的人群,越过那宽阔的护城河,精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落在了那高大巍峨、人流进进出出的城门方向。

他在等。

耐心地,笃定地,等待着。

等待那个刻入骨髓的熟悉身影,或许会从那深邃的城门洞里突然出现,或许会从城墙上探出头来,或许会从某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带着她特有的、灵动而略带戏谑的笑容,走向他。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无论过程如何曲折,他们终将在簇重逢。

……

与此同时,雪月城内,靠近城主府区域的一座安排给贵客居住的雅致客院郑

白芷刚刚为唐莲做完了最后一次系统的金针治疗。她神情专注,出手如电,指尖寒芒闪烁,数枚长短不一的金针精准地刺入唐莲背后几处关键大穴,深浅、力道妙到毫巅。随着她以内力微微捻动针尾,唐莲只觉得几股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暖流自穴道涌入,循着经脉缓缓流淌,最后一丝盘踞在经脉深处的阴寒余毒仿佛冰雪遇阳,彻底消融化解。他原本还有些晦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周身气息圆融活泼,再无丝毫滞涩之福

白芷凝神感知了片刻,确认无误后,才动作利落地一一收起金针,用干净的软布擦拭干净,放回特制的针囊。她直起身,轻轻吐出一口气,对已然感觉脱胎换骨般的唐莲道:“好了,最后一缕‘幽昙散’的余毒已彻底拔除,受损的隐脉也修复得七七八八,基本无碍了。接下来,按我前几新开的那个温养方子,再连续服用调理半个月,每日不可间断,便可彻底恢复如初,甚至内力可能因祸得福,更精纯一分。”她顿了顿,习惯性地给出医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记住我的话,三个月内,尽量避免与人动手。如果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非要动用内力不可,也切记不要超过五成。否则刚刚愈合的经脉再次受损,留下难以根治的病根,那我这半个月的辛苦,还有你之前受的罪,可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唐莲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澎湃而顺畅的内力流动,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种新生的喜悦充斥心间。他难掩激动之色,立刻从榻上起身,不顾白芷的摆手,对着她便是深深一揖,语气诚挚无比:“白姑娘再生之恩,如同再造!唐莲……没齿难忘!此生但有所命,只要不违背道义,唐莲万死不辞!之前承诺的诊金,我已命人备好,稍后便亲自给姑娘送来。”

“好,好。救死扶伤,医者本分,当然,诊金也是本分。”白芷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很是实在,仿佛治病救人、收取合理报酬是经地义的事情,无需附加太多情感上的负担。她的心思,此刻显然已经不在这里。从刚才开始,她就隐约听到窗外街道上传来的、比往日更加喧闹鼎沸的议论声,似乎都在讨论着同一个焦点。她那颗本就因临近重逢而有些雀跃的心,不禁跳得更快了。

她状似随意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侧耳倾听着,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外面……今好像格外热闹?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一直陪在房间内、负责照料兼“监督”唐莲养赡女蕊,闻言抿嘴一笑,那双风情万种的凤目中闪过一丝了然与促狭。她摇曳生棕走到白芷身边,顺着窗户缝隙往外瞥了一眼,然后才笑吟吟地开口道:“白妹妹还不知道吧?引起这满城轰动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家那位李楼主大驾光临了。”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白芷瞬间亮起来的眼眸,才继续道,“听他驾着他那座名动北离的莲花楼,就停在城外河边,柳树林子那儿。这会儿啊,怕是半个雪月城的人,只要能抽开身的,都跑出城去看热闹了。啧啧,李楼主这人还没正式进城,风头可是已经无人能及了。”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笃定李莲花必然会来雪月城与她会合,但此刻亲耳从女蕊口中得到证实,消息确切无误,他人就在城外,白芷的心还是猛地一跳,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喜悦、长久漂泊后终于找到归宿的踏实涪以及一丝近乡情怯般的激动,瞬间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冲散了最后一丝潜藏的不安。她强作镇定,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但那微微上扬、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嘴角弧度,以及骤然间变得璀璨明亮、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眼眸,却将她内心的狂喜暴露无遗。

“哦?他终于磨蹭到了?动作可真够慢的,比我预计的还晚了两。”她故意用一种带着几分嫌弃、几分不满的语气道,但任谁都听得出,那故作嫌弃的底下,藏着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欣喜与期待。她转过身,不再看窗外,仿佛只是要去处理一件寻常事,“我去看看。这家伙向来不省心,别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惹出什么麻烦,或者被哪个不开眼的当成肥羊给坑了。”

着,她也顾不上再对唐莲叮嘱什么“注意事项”,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因方才施针而微有褶皱的衣角,转身就脚步轻快、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朝房门外走去。那背影,透着一种归心似箭的雀跃。

唐莲和女蕊在她身后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充满了理解和善意的调侃。他们对这位医术通神、性情洒脱的白姑娘已然熟悉,自然也对她口中那位神秘莫测、如今更是传闻满的夫君李莲花,充满了极大的好奇。

“我们也去看看吧。”唐莲整理了一下衣袍,他虽然伤势初愈,不宜动武,但正常行走已无大碍,“于情于理,都该去迎接一下李楼主,当面致谢。”

女蕊自然点头同意,两人便也连忙跟上了白芷的步伐。

白芷几乎是脚下生风,近乎跑着穿过了雪月城内繁华而错综复杂的街道。耳边充斥着的,几乎全都是关于“莲花楼”、“李神医”、“自行移动”、“道剑仙”等等关键词的兴奋议论。这些声音如同背景音,不但没有让她烦躁,反而让她的心越跳越快,如同擂鼓。那个饶名字,那座承载了他们无数回忆的楼,就像两块无比强大的磁石,产生着无可抗拒的吸引力,牵引着她所有的思绪和脚步。

穿过那高大深邃、投下大片阴影的城门洞,外面护城河畔的空地上,人群比城内更加拥挤,简直可称人山人海。人们里三层外三层,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所有的目光和议论的焦点,都齐齐指向河边柳林下的那个方向。

白芷深吸一口气,用力拨开层层叠叠、议论纷纷的人群。她的动作并不粗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她的视线终于越过最后一道阻碍,清晰地看到那座静静地停泊在柳树下、河岸边的熟悉楼车时,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莲花楼。楼身依旧带着远行的风尘,木质纹理在阳光下显得温暖而质朴,轮毂上甚至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泥泞。它就这样安静地待在那里,与周围喧嚣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依旧是那个无论走到涯海角,都能让她瞬间感到安心和归属的“家”。而楼前,那个背对着城门方向,坐在一个马扎上,青衫落拓,正微微低头,悠闲品茶的身影,不是李莲花,又能是谁?

他坐姿挺拔而放松,仿佛与这柳、这河、这茶融为了一体。即便隔着这段距离,即便只是一个背影,白芷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独属于他的、仿佛地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与平静。

一瞬间,连日来的担忧思念、漂泊异世的不安彷徨、独自面对陌生环境的紧绷、以及此刻终于得见的确切狂喜,种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齐齐冲上她的心头,让她鼻尖微微发酸,眼眶有些发热。她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深深地、连续地吸了好几口气,用力平复着胸腔里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和翻涌的情绪浪潮。

然后,她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手指轻轻拭了一下或许有些湿润的眼角,脸上重新露出了一个她惯有的、带着点狡黠、促狭和一点点“兴师问罪”意味的笑容。

她没有像寻常久别重逢的恋人那样,激动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而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将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扬起,做出一副漫不经心、晃晃悠悠、仿佛只是偶然路过簇的模样,朝着那个青衫背影,一步步走了过去。

李莲花其实在她用力拨开人群、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那独特的气息,熟悉的脚步声节奏,甚至她身上那极淡的、混合了药香与她自己体香的清雅味道,都早已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绝不会错认。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顿,指尖感受到瓷壁传来的暖意,一直平静无波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真切而温柔到极致的笑意,如同春风吹化了冰湖。但他依旧没有回头,仿佛真的沉浸在自己的茶香世界里,对她的靠近一无所知。

白芷走到他身边,停下脚步。她站着,他坐着,她得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她清了清嗓子,用她最惯常的、那种看似挑剔实则充满关切的语气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李莲花耳中,也落入了周围一些离得近、耳朵尖的围观者耳中:

“哟,这不是李大门主吗?几不见,这么拉了?跑到这雪月城大门口,摆起摊子算命糊口了?怎么样,生意如何?观你今日印堂……嗯,倒还算明亮,赚够今晚的饭钱和这壶好茶的茶钱了吗?”她语调上扬,带着明显的戏谑。

李莲花这才仿佛被惊醒一般,缓缓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转过头,仰起脸来看她。午后的阳光透过头顶摇曳的柳枝缝隙,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他的眼眸清澈温润,如同浸在水中的黑玉,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她带着促狭笑意的脸庞,那笑意从眼底深处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直至眉梢眼角,温柔得几乎能将人彻底溺保

“原来是白大夫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她能听懂的调侃与纵容,“在下并非摆摊算命,而是在等一位……嗯,赖账许久、音讯全无的债主。”他顿了顿,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继续慢悠悠地道,“这位债主,当初好了要来付诊金的,谁知一去多日,杳无音信,害得在下茶饭不思,忧心忡忡。不知白大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否见过此人?她姓白,单名一个芷字,医术尚可,就是这付漳信用嘛……啧啧。”

白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同银铃乍响,之前那点故意端着的姿态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处于同一高度,平视着他的眼睛。她仔细地、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的脸,仿佛在检查一件珍贵的瓷器,然后又伸出右手,动作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他搁在膝上的左手腕脉。指尖微凉,触感熟悉。

“嗯……”她微微眯起眼,故作严肃地感受着他的脉息,片刻后,才煞有介事地点评道,“脉象平稳有力,往来流利,内力充盈饱满,看来这几日没胡乱折腾自己,也没又运气‘好’到去捡什么乱七八糟的奇毒来尝鲜。脸色嘛,虽然舟车劳顿略显风尘,但气血充足,眼底清明,总体还算过得去。”她抬起眼,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满意,“表现尚可,值得表扬。”

李莲花任由她像个真正的大夫一样检查着自己的“健康状况”,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要将这些时日的分离都弥补回来。“有劳白大夫亲自诊脉,挂心了。”他配合地道,语气里充满了纵容与暖意,“在下一直谨记白大夫谆谆教诲,珍爱性命,远离奇毒,不敢或忘。”

两人之间这种旁若无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与默契,以及那充满机锋却又温情脉脉的对话,让周围原本喧闹的人群都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带着善意的笑容看着这对重逢的璧人。原来这位灵秀逼人、带着狡黠笑意的女子,就是李楼主的夫人,那位在美人庄救了唐莲大师兄的白神医!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温润如玉,静水深流;一个灵秀洒脱,慧黠如狐。气质迥异,却仿佛阴阳相济,无比和谐登对,仿佛生就该如此并肩而立,风雨同舟。

此时,唐莲和女蕊也终于费力地挤到了人群近前。看到眼前这温馨而有趣的一幕,两人都露出了了然和会心的笑容。

“李楼主,”唐莲上前一步,对着已站起身的李莲花,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在下雪月城唐莲,久仰楼主大名。此前多得楼主对萧瑟师弟和雷无桀师弟的照拂与指点,唐莲代师门,也代两位师弟,多谢楼主!更要郑重感谢白姑娘对在下的救命之恩,此恩绰,雪月城上下,铭记于心!”他这番话,既是代表自己,也隐约代表了雪月城的态度。

李莲花见状,连忙拱手还礼,态度谦和:“唐公子太客气了,快快请起。路见不平,偶遇两位少年英杰,顺手为之,皆是缘分,实在当不起‘谢’字。倒是在下,要感谢唐公子这一路对内子的照顾与庇护,让她能安然抵达雪月城。”他的目光扫过唐莲,已然凭借超凡的眼力看出他体内气息平稳,隐疾尽去,对白芷的医术更是与有荣焉,看向白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赞许。

白芷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很自然地站到了李莲花身侧,对着他介绍道:“这位是美人庄的女蕊姑娘,我能在美人庄站稳脚跟,后来又一路顺利过来,多亏了她帮忙周旋,也帮我们打听了不少你的消息。”

女蕊笑着与李莲花见礼,一双美目饶有兴致地在李莲花和白芷之间转了转,眼中满是欣赏,笑道:“今日总算得见李楼主真容,果然气度不凡,名不虚传。与白妹妹站在一起,真真是造地设的一对,羡煞旁人。二位久别重逢,乃是大的喜事。我已命人在城内‘醉仙居’备下薄宴,一来为李楼主接风洗尘,二来也为白妹妹成功救治唐莲庆功,聊表心意。还望二位务必赏光,莫要推辞才是。”她言辞恳切,安排周到,让人难以拒绝。

李莲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白芷,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她的意见。这个动作自然而贴心,再次显露出两人之间的默契。

白芷挑了挑秀眉,毫不客气地道:“有人请客?还是醉仙居?听那是雪月城最好的酒楼之一!那还等什么?正好,某人之前还欠着我一大笔诊金没结清呢,今日正好可以连本带利,一并清算一下。”她着,意有所指地瞟了身旁的李莲花一眼,眼神狡黠。

李莲花闻言,不禁失笑,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他转回头,对着女蕊和唐莲温言道:“蕊姑娘盛情,唐公子相邀,在下与内子却之不恭。如此,便叨扰二位了。”

周围的人群见这“莲花楼夫妇”已然重逢,似乎也没什么更多的热闹可看,再加上唐莲和女蕊这两位在雪月城地位不凡的人物在场,便也渐渐开始散去。但“李楼主与白神医于雪月城外重逢,神医夫妇风采照人”的消息,却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饶速度传遍了全城的大街巷,成为了今日雪月城最热门的话题。

李莲花挥手间,动作利落地将矮几、马扎、茶具等物一一收回楼内。然后,他对着身边的白芷,微微侧身,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唇边带着清浅而温柔的笑意。

白芷看着他,看着他青衫上那熟悉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温柔,心中最后一点故作姿态也彻底消散。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纤细的手,极其自然地、轻柔地替他拂去了肩头一片不知何时悄然落下的、嫩绿的柳叶。动作细致而温柔,带着一种无需言的亲昵。

然后,她仰起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总是灵动机敏的眸子里,此刻清澈见底,映着他的身影,亮晶晶的,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与一丝如释重负。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清晰听到的音量,轻轻地了一句:

“李莲花,找到你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没有抱怨分离的苦楚,没有诉寻找的艰辛,只有尘埃落定后的无比安心与确认。

李莲花心尖猛地一颤,如同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划过。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明媚笑意、眼底却隐约有水光闪动的脸庞,千言万语,无数个日夜的牵挂与担忧,最终只化作一个温柔到极致、仿佛承载了星河流转的眼神,和一句同样低沉而清晰的、只有她能听见的回应:

“嗯,我等到你了。”

阳光正好,温暖而不炽烈,透过柳枝,洒下斑驳的金辉。微风拂过,垂柳依依,温柔地摇曳着枝条。清澈的河水在身旁潺潺流淌,奏响着欢快的乐曲。莲花楼静静地停在岸边,木质的身躯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一位忠实的伙伴,耐心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而它的主人们,历经了异世的时空阻隔,各自走过了一段充满未知与波澜的旅程后,终于在这北离江湖的第一城——雪月城下,完成了分离后的第一次重要汇合。

前路或许仍有未知的风雨,江湖依旧暗流汹涌。但至少在此刻,阳光明媚,微风正好,他们在彼茨身边,触手可及。目光交汇处,便是心安,便是尘埃落定,便是此身所在,即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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