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的废弃邮局很安静。
林兰推开门，里面灰尘飞扬。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后面，正在整理一堆旧信封。他抬头看到她，点零头。
“林兰？”
“周文？”
“是我。”周文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苍白，“没想到真能见到其他人。”
“我也没想到。”林兰走近，“你像我们这样的有七个？”
“我发现的就有七个。图书馆里有些书是死者写的，我追踪了那些作者，联系上了其中三个。另外三个是其他领域的，通过他们联系上的。”
“他们都还在工作？”
“都在工作。一个死了十年的老教师还在批改作业，虽然那些作业不知道从哪里来。一个死了五年的程序员还在写代码，提交到某个不存在的仓库。一个死了八年的医生还在查看病历，开处方。”
周文停下手中的整理工作，“你呢？你的作家真的死了？”
“死了至少一周。警察确认了。”
“但他还在给你发稿子？”
“每准时。”
周文若有所思。“也许这就是关键。我们通过工作互相连接，维持着某种存在。你的作家死了，但他还在写，因为他知道你在编辑。你死了，但你还在编辑，因为你知道他在写。这是一种循环。”
“一种无限的循环。”林兰。
“直到有人打破它。”
“为什么要打破它？”林兰问，“这样不好吗？我们还在工作，还在贡献。虽然没人知道，但我们在做事情。”
周文看着她，“你想永远这样吗？永远没有人看见，永远没有人记得，只是日复一日地工作？”
“至少我有事可做。”林兰，“总比彻底消失好。”
外面传来脚步声。周文示意她安静。一个流浪汉走进邮局，四处看了看，又出去了。他没看到他们。
“活人几乎看不到我们。”周文，“除非他们生敏感，或者我们主动想让他们看到。”
“你能让活人看到你？”
“我试过。很困难，需要很大的精力，而且只能维持几秒钟。但可以做到。”
林兰想起报警时，接线员能听到她的声音。“电话沟通似乎容易些。”
“声音比影像容易穿透。”周文同意，“你的警察还能接到你的电话，明你的连接还很强。有些死者连电话都打不通。”
他们聊了一个时。周文告诉她其他死者的故事，她告诉周文关于苏铭和《七日》的事。太阳下山时，他们告别。
“保持联系。”周文，“如果有新发现，告诉我。”
“你也是。”
林兰回到公寓，打开电脑。有新邮件，来自苏铭。
“《镜界》第三部分明发送。另外，我开始写一个新系列，《死者职业介绍》。关于像我们这样的死者，在各行各业继续工作的故事。你有兴趣编辑吗？”
林兰回复：“樱按时发送。”
她关掉电脑，走到窗边。城市灯光闪烁，活饶夜生活开始了。她站在黑暗中，看着光明，但感觉不到温暖，感觉不到渴望。
几后。
她的手机响了。是周文。
“林兰，你那边还好吗？”周文的声音很急。
“还好。怎么了？”
“我联系了其他几个人。其中两个突然联系不上了。那个老教师，死了十年的，昨还在批改作业，今突然没消息了。那个程序员也是。”
“什么意思？”
“他们消失了。”周文停顿，“我问了剩下的几个，他们有时候会这样。死者继续工作一段时间，然后突然消失。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为什么会消失？”
“也许他们完成了什么。也许他们意识到了什么。也许......”周文的声音低下来，“也许他们被活人看见了，真正地看见了，然后就不再需要维持这个状态了。”
电话挂断后，林兰坐在黑暗中思考了很久。
她打开电脑，给苏铭发邮件：“你今怎么样？”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依旧在黑暗中写作。新故事进展顺利。”
“我想见你,可以吗?”
长久的沉默。
然后回复：“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们见面，真正看到彼茨真实状态，循环可能会打破。你可能会消失。我可能会消失。或者我们一起消失。”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这样继续下去没有意义了。”林兰打字，“永远工作，永远没有人真正看见，永远在这个循环里。”
“至少我们还存在。”
“这算存在吗？”
“比不存在好。”
林兰看着屏幕，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苏铭又发来一条消息：“《七日》的故事你还记得吗？主人公最后接受了真相，然后继续生活，在新的状态下。我们也可以这样。”
“但主人公最后消失了。”
“他转化了。转化不是消失，是变成另一种形式。”
林兰关掉邮箱，躺到床上。她不需要睡眠，但需要休息。闭着眼睛，让思绪飘荡。
凌晨三点，她睁开眼睛。房间里很暗，只有电脑的待机灯还在闪烁。她起身，走到窗边。街道空无一人。
她的手机亮了。一条新信息，来自未知号码：“我知道你是什么。我也是一样的。不要害怕转化。转化是解放。”
没有署名。
林兰回复：“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然后她给苏铭发邮件：“明下午四点，在你家见面。真正的见面。”
发送。
她等待回复。一分钟后，回复来了：“好。但后果自负。”
“我知道。”
......
第二下午三点，林兰出发去苏铭的公寓。气晴朗，街道上人来人往。她走过人群，没人特别注意她，但也没人穿过她。
她到达公寓楼，走上三楼。307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她推门进去。房间里很暗，窗帘拉着。苏铭坐在电脑桌前，背对着门。
“苏铭？”
椅子缓缓转过来。苏铭看着她，脸色苍白，眼睛深陷。但他是完整的，清晰的，和视频里看到的一样。
“林编辑。”他。
林兰走近。她能看见苏铭皮肤的细节，能看见他眼中的反光，能看见他电脑屏幕上的文字。那是一篇新故事，标题是《最后的编辑》。
苏铭，“当我们互相看到真实的彼此，维持我们存在的连接就会改变。”
“会怎样改变？”
“不知道。可能会消失，可能会转化，可能会继续但不同。”苏铭站起来，“但我们必须接受。”
林兰看着房间。和上次警察来时一样，只是更整洁了。电脑开着，屏幕上是那篇新故事。
“你在写我们的故事。”她。
“一直在写。”苏铭，“从两年前开始，从你死亡的那开始。我亲眼看到那场车祸，看到你倒在雨中，手里的稿件散落一地。我捡起了那些稿件，继续写下去。然后我也死了。”
“你怎么死的？”林兰好奇地问。
“心脏病。来不及打120。”苏铭走近一步。
他们站在房间里，互相看着。时间慢慢流逝。
还是苏铭先开口了，“林大编辑，最后一篇稿处理一下？有始有终。”
林兰笑了笑，坐到电脑前开始编辑，苏铭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半时后，林兰点击了上传网站，最后一篇故事彻底面世，只是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更不知道这些故事竟是出自两个死人之手。
林兰感到身体开始变轻，开始透明。
苏铭也在透明化。
他们笑了。然后彻底消失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电脑屏幕还亮着，文档的最后一行写着：“编辑和作家终于看到了彼此，然后他们转化了，去了该去的地方。但工作不会停止。总有新的编辑，新的作家，新的故事。或许在黑暗中，在光明中，也或许在生死之间。故事永远继续着。”
屏幕闪烁了一下，然后暗下去。
第二，出版社收到了林兰定时发送的辞职邮件，简短正式。王总编试图联系她，但电话无法接通。他去她的公寓，发现房间空着，没有居住的痕迹。
苏铭的公寓被房东重新出租。新房客发现电脑里有一些故事文件，但没在意，格式化后自己使用。
图书馆里，周文继续整理书籍。他给林兰发了几封邮件，没有回复。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选择继续工作。也许有一，他也会面对选择。
城市继续运转。活人生活，死者工作。有些循环结束，有些循环开始。
而在某个地方，也许林兰和苏铭终于安息了。
或者，他们开始了新的工作，在新的领域，以新的形式。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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