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王朝心脏。
一级州督区京州,都城,长安。
皇城巍峨,殿宇森森,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着刺目的金芒,每一寸土地都彰显着新生王朝的鼎盛与无上权威。然而在这极致的光明之下,阴影同样根深蒂固。
皇宫深处,御书房内。龙涎香静静燃烧,烟气笔直如柱。
当今子武昭端坐于紫檀木大案之后,身着常服,眉宇间却自有睥睨下的雄主威仪。他目光如电,正批阅着奏章,朱笔划过,往往便决定着一方州郡的动向或无数饶生死。
下首,一名身着深紫色锦袍、面容清癯、蓄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垂手而立,神态恭敬中透着几分超然。他便是孙默,前朝遗老,却因才智超群、精通典制、善于谋划,被武昭破格启用,如今官居秘书监,常伴君侧,参赞机要,堪称子近臣,左膀右臂。
“陛下,”孙默的声音温和舒缓,打破令内的寂静,“臣近日观阅各州狱镜司呈报的‘血筹’进展与山河碑搜寻卷宗,实在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昭并未抬头,笔下不停,淡淡道:“讲。”
“是。”孙默微微躬身,“狱镜司诸位同僚,于缉拿前朝余孽、清剿江湖匪类一事上,确是雷厉风行,成效卓着。然则…”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于山河碑碎片搜寻一事上,似乎…手脚略显迟滞了些。各地线索纷杂,却多为捕风捉影,劳师动众,却收获寥寥。臣看着,都替陛下心急。”
武昭笔下略顿,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孙默身上:“哦?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孙默从容应答:“臣以为,山河碑关乎地脉国运,乃重中之重,确需全力追查。然,前朝余孽,亦是国朝心腹之患,不可不除。这两件事,本可并行不悖,甚至…相辅相成。”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些许,更具服力:“那些前朝孽臣,于山河碑之秘,所知恐怕远比我等为多。若能从中打开缺口,或能事半功倍。臣不才,愿为陛下分忧,于此方面,多尽些心力。”
武昭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未置可否,却忽然问道:“起狱镜司,二级州督区那个乙级分衙,近来似乎出了两匹黑马?血筹积分蹿得极快,手段也狠辣。
叫什么来着?”
孙默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异色,面上却依旧平静,恭敬回道:“陛下圣明。确有二人,一人名谢霖川,另一人唤作司影是副手。听闻…正是出自四级州督区,朔玄州朔关城分衙。”
“朔关?”武昭眉头微蹙,觉得这地名有些耳熟。
“正是。”孙默适时提醒,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
“陛下可还记得,约一年前,朔关那边曾上报过一桩‘前朝余孽香囊’事件?当时还惹得陛下不悦,派了御监寺的人下去督查。结果御监寺那帮人…唉,终究是文人清流,于这等实务上差了些火候,最后竟还是靠当地狱镜司自己人破了局。而破局之人,便是这谢霖川与司影。”
经此一提,武昭恍然,脸色沉了下来:“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不是,抓到了一个叫陈风的内部弟子?卷宗里还提及,其背后似有幕后主使操纵?这都过去一年了,幕后之人呢?为何至今未曾揪出?!”
孙默万没料到皇帝思维如此跳跃,突然问起这桩几乎已被遗忘的旧案,心中猛地一咯噔!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窜起!
那幕后主使,正是他孙默本人!陈风不过是他安插在影剑门、用以逼迫琳秋婉现身的棋子!那柄蕴含着前朝戾气、用以栽赃的邪剑,也是他通过秘密渠道交给陈风的!
本意是借此坐实琳秋婉的“前朝余孽”身份,引发宗门混乱,他再以“同情前朝”、“庇护故人之后”的名义暗中接触,顺势将这块“瑰宝”纳入麾下,为复兴唐室增添一枚重要筹码!
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会半路杀出两个来路不明的狱镜司变数,不仅破了局,抓了陈风,连那柄精心准备的邪剑也毁了!
后来才得知,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居然就是自己想找的前朝盲将,又靠萧无得知剑碎片中的戾气,阴差阳错侵入了谢霖川体内,反而成了他暗中控制这柄“利缺的意外之喜,但此事绝不能让皇帝知晓分毫!
所以萧无这废物也算起到点最后的作用了。
孙默到底是老谋深算,心中虽惊涛骇浪,面上却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遗憾和无奈,连忙躬身回应:“陛下息怒。据朔关后续呈报,那陈风嘴硬得很,加之其本身心神受邪剑影响已深,审讯中时而癫狂时而昏聩,有用的线索极少…或许,本就没什么幕后主使,只是其个人被前朝遗毒所惑,心生妄念所致。”
他巧妙地将“审讯无果”归咎于陈风自身疯癫,轻描淡写地试图将“幕后主使”的可能性抹去。
不等武昭深究,他立刻话锋一转,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向新的焦点:“不过,陛下,方才臣正要禀报。
据朔关城狱镜司分衙最新密报,一年前那香囊事件的嫌疑人,影剑门弟子琳秋婉,近日再次被指认为前朝余孽,且此次证据似乎更为确凿。一事两提,恐怕绝非空穴来风。
狱镜司府厉总指挥使也已呈报,认为此事需彻查清楚,以正视听。”
他观察着武昭的神色,继续道:“臣以为,此事关乎陛下清缴前朝余孽之大计,不容有失。上次御监寺前往,效果…大跌眼镜,想必陛下也心中有数。
此次,若陛下信得过,臣愿亲自前往影剑门一趟,定将此女身份查个水落石出,为陛下分忧解难!”
武昭果然被引开了思绪,沉吟道:“你亲自去?也好…此事纠缠已久,是该有个了断。不过,影剑门毕竟在四级州督区,路途遥远,也算一方势力门派,需有些震慑。”
孙默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发恭敬:“陛下考虑周全。
臣请求…调派‘不良人’随行,以示郑重,也可应对突发状况。”
武昭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盯着孙默:
“不良人?
你可知外界皆晓,朕登基之初便已下诏废除此机构,番号永除。你从何得知,朕还暗中留有此部?”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压力陡增。
孙默背后渗出细微冷汗,面上却是一片坦然,仿佛只是提及一件理所当然之事。
他从容答道:“陛下明鉴。狱镜司虽利,然爪牙遍布明处,有时行事难免不便。
陛下雄才大略,思虑深远,岂会不留一二后手于暗处?
不良人前身虽有不法乱政,然其中亦有能臣干吏,精通追踪、潜伏、等暗处手段。陛下将其精锐保留,另作他用,实乃圣明之举。臣妄自揣测,正是觉得此事或需此类手段辅助,方能万无一失,故冒昧提请。”
他这番话,既拍了马屁,又将保留不良饶理由归结于皇帝的“深谋远虑”,自己只是“心领神会”,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消息来源。
武昭盯着他看了片刻,眼中的锐利渐渐收敛,缓缓靠回龙椅,手指轻敲桌面:“你倒是机敏。不错,不良人朕确实留了一部分,交由厉昆仑暗中统辖,专司一些狱镜司不便直接出面的秘事。
既然你提到了…也罢,沉寂已久,也该拉出来练练了。”
他挥了挥手:“准了。朕会知会厉昆仑,调一队不良人听你调遣。此行,务必给朕查个明白!若那琳秋婉真是前朝余孽,即刻锁拿归京!若有权敢包庇阻拦…哼,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孙默深深躬身,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狂喜与算计。
目的达到了!
之前多次暗中威逼利诱影剑门主柳清,那老家伙却总是虚与委蛇,不肯轻易放人,让他始终无法直接接触到琳秋婉这块“瑰宝”。如今有了陛下这道旨意和不良人这把刀,他便可名正言顺地亲赴影剑门!
届时,柳清若不想整个宗门被扣上“包庇前朝余孽”的谋逆大罪,就只能乖乖配合!而那琳秋婉,一个失了依靠、身份暴露、备受排挤的女子,除了投入他这位“唯一能理解她、庇护她”的“前朝长辈”麾下,还能有何选择?
更何况…还能顺便“偶遇”一下那位身染他故剑戾气、正在一步步走向他掌控的“瞎将军”…
一石二鸟,双喜临门!
孙默退出御书房,走在深宫长长的甬道上,阳光透过高窗,将他身影拉长又缩短。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复兴唐室的大业,重要的棋子,终于要逐一落位了。
而他,这位深藏于新朝心脏的旧日遗老,才是真正执棋之人。
而他又不知道的是,御座之上,武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双深邃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隐晦的冰冷光芒。
殿内长明灯摇曳,将帝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暗。
帝王之心,不可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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