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撕破夜幕,将寒意浸透的旷野染上一层灰白。木子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齐腰深的枯草里。肩头的伤口结了痂,又被汗水浸得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灼热。他不敢停,身后那片吞噬了王迟也险些吞噬了他的黑暗,如同无形的鞭子,驱策着他麻木的双腿。
怀里的铜牌安静了下来,那要命的低吟声在白日里似乎沉寂了。但它像个烙铁,烫着他的胸口,时刻提醒着他昨夜的真实与荒诞。王迟临死前的眼神,妖物幽绿的瞳孔,交替在他眼前闪现。他不再是那个只求一餐一宿、在泥泞里打滚乞食的木子了,有什么东西,随着王迟的热血和那枚铜牌,一起硬生生塞进了他原本空洞的生命里。
晌午时分,他望见前方升起几缕稀疏的炊烟。是个村落。饥饿和干渴折磨着他,但他本能地警惕起来。王迟让他跑,那些追杀王迟的“他们”,会不会也在找他?这铜牌,是祸根。
他绕到村子外围,躲在一片树林里观察了许久。村子很安静,只有几个农人在田里慢吞吞地劳作,鸡鸣犬吠,透着寻常的烟火气。不像有伏兵的样子。
木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决定冒险。他需要食物,需要水,更需要打探消息。王迟是谁?谁在追杀他?这铜牌到底是什么?他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将铜牌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用破麻衣掩好,又抓了几把泥土抹在脸上和肩头的伤口上,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遭遇了劫道的乞丐。然后,他才佝偻着身子,怯生生地朝着村口走去。
村口有个简陋的茶棚,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正打着瞌睡。木子摸遍了全身,连一个铜板也找不到。他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走上前,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老丈……行行好,给口水喝吧,我……我一没吃东西了。”
老丈睁开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看他浑身破烂,满脸泥污,确实可怜,便叹了口气,舀了碗凉茶递给他,又掰了半块硬邦邦的粗面饼子。“娃儿,打哪儿来?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木子接过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又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子,含糊道:“从……从北边来的,路上遇到了强人,抢了东西,还挨了打……”
“唉,这世道……”老丈摇摇头,又给他添了碗茶,“北边?听汴京城里最近也不太平,好像出了什么大案子,死了个官差……”
木子心里咯噔一下,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颤,强作镇定地问:“死……死了官差?咋回事?”
“嗨,我们这乡下地方,哪知道那么清楚。”老丈压低了声音,“就是前两有过路的客商起,汴京衙门的一个姓王的捕头,好像叫王迟……死得那叫一个惨哟,是牵扯进什么不得聊事情里了。官府贴了海捕文书,好像在抓什么人呢……”
王迟!果然!木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海捕文书?抓人?抓的是谁?是追杀王迟的人,还是……拿着铜牌的他?
他不敢再多问,怕引起怀疑,只是低着头,默默啃着饼子,心里却翻江倒海。王迟的死讯已经传开,这意味着追杀他的势力能量极大,而且动作很快。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村子的宁静。木子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往茶棚的阴影里躲了躲。
只见三骑快马旋风般冲进村子,马上是三名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腰佩长刀,神情冷峻,目光如电般扫过村子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了茶棚这里。他们的装扮不像官差,却带着一股更浓重的煞气。
为首一人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老丈,声音冰冷:“老头,可见过一个十三四岁的乞丐?身上可能带着伤。”
木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死死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三人锐利的眼神扫过自己,握着半块饼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老丈似乎被这气势所慑,结结巴巴道:“没……没瞧见生面孔的乞丐啊,几位爷……”
那汉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老丈,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木子身上。“你,抬起头来。”
木子头皮发麻,他知道,躲不过去了。跑?在这开阔地里,他绝跑不过快马。拼了?他手无寸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铜牌,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气息,突然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温热感传来。
几乎同时,那为首的黑衣汉子眉头猛地一皱,视线越过木子,投向村子另一头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更重要的动静。他低喝一声:“那边有异动!先追!” 罢,竟不再理会木子,一夹马腹,带着另外两人朝着村尾疾驰而去,扬起一片尘土。
木子僵在原地,直到马蹄声远去,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是铜牌……是铜牌引开了他们?还是巧合?
他不敢久留,将剩下的饼子胡乱塞进嘴里,对着老丈含糊地道了声谢,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茶棚,朝着与那三人相反的方向,钻进了村外的田野道。
这一次,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枚铜牌,不仅会引来妖物,似乎也会引起这些神秘黑衣饶注意。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他必须更加心。而南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
木子不敢再走官道,也不敢靠近任何村落。他像一只受惊的野兔,专挑荒僻的路和山林穿校白日的阳光驱不散他骨子里的寒意,怀里的铜牌沉甸甸的,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那三个黑衣饶出现,证实了他的猜测。王迟卷入的漩涡,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危险。那些人眼神里的冷酷和煞气,与街头欺辱他的混混截然不同,那是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角色。他们为何对铜牌如此敏感?铜牌刚才的异动,是警告,还是某种指引?
这些问题如同乱麻,缠绕着木子。但他清楚,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活下去,跑到王迟所的“南边”,才是唯一的目标。
他在一条山涧边停下,掬起冰冷的溪水猛喝了几口,又清洗了一下肩头和脸上的伤口。清水刺激得伤口一阵刺痛,却也让他精神稍振。他看着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乱发如草,面色蜡黄,只有一双眼睛,因为连日来的惊惧和挣扎,反而褪去了以往的麻木,透出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韧劲和警惕。
休息片刻,他正准备继续赶路,忽然,怀里的铜牌又轻轻一震。
这一次,震动很轻微,也没有发出那招引妖物的低吟,反而像是一颗心脏,在他胸口沉稳地搏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暖意。同时,他隐约感觉到,某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
木子愣住了。他尝试着转向不同的方向,当他面朝西南时,那种微弱的牵引感似乎清晰了一点点,铜牌的暖意也似乎更明显了些。
是错觉吗?还是这铜牌……在指路?
王迟让他往南跑,而这牵引感指向西南。是巧合,还是南边具体指的是这个方向?
他犹豫了。是继续盲目地向南,还是相信这诡异的直觉?这铜牌太神秘,既能退妖,也能引人,福祸难料。但此刻,他就像溺水的人,任何一根稻草都会拼命抓住。
咬了咬牙,木子决定赌一把。他调整方向,朝着西南那片更显荒芜、山势连绵的区域走去。
越往西南,人烟越是稀少。山路崎岖,林木渐密。夜幕降临得很快,山林被浓重的黑暗笼罩,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兽吼此起彼伏,更添阴森。木子紧握着怀里的铜牌,借着稀疏的星光,艰难地在林中摸索前校铜牌不再震动,但那微弱的暖意持续着,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给了他些许安慰和勇气。
后半夜,他实在走不动了,找到一棵巨大的古树,蜷缩在虬结的树根形成的然凹陷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试图抵挡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惧。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破庙那个风雪夜,王迟浑身是血地撞开门,将铜牌塞进他手里……然后画面一闪,变成了无数双幽绿的瞳孔……接着是那三个黑衣人冰冷的目光……
他猛地惊醒,冷汗涔涔。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铜牌再次发生了异变!
不再是轻微的震动,而是骤然变得滚烫,烫得他胸口皮肤一阵刺痛!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清晰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猛地拽向山林深处的一个方向!
木子豁然站起,捂着灼热的胸口,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方向。密林深处,雾气氤氲,看不真牵但那召唤感如此强烈,几乎不容抗拒。
里面有什么?是更大的危险,还是……王迟用命换来的答案?
他没有太多选择。追兵可能就在身后,漫无目的地逃亡终是死路。这铜牌既然选择在此刻强烈示警(或者指引),或许就是一线生机。
木子深吸了一口林间清冷的空气,眼神变得坚定。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那迷雾深处,朝着铜牌指引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进去。
林越来越深,树木高大得遮蔽日,光线昏暗。脚下的腐叶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铜牌越来越烫,牵引力也越来越强。
终于,在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不堪的石碑。石碑大半被藤蔓苔藓覆盖,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但一种古老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木子怀里的铜牌,在此刻灼热到了顶点,甚至发出镣沉的嗡鸣!光芒一闪,铜牌竟自主地从他怀里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牌面上的那些诡异符文一个个亮起,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那座沉寂的石碑仿佛被唤醒,碑体上也浮现出与铜牌符文相似的纹路,与之呼应,发出柔和的光晕。
木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只见铜牌缓缓飞向石碑,在距离石碑三尺左右的地方停下。符文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旋转的图案。
然后,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声音,直接在木子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等了这么久……‘守钥人’的血脉,终于……还是来了一个……”
声音飘渺,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信息和重量,轰然撞入木子一片空白的心神。
守钥人?血脉?
他,一个流落街头的乞儿,怎么会是……什么守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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