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宴上的意外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很快被主家平息,却在众人心中荡开了层层涟漪。
苏晚宁被母亲轻轻拉回身边,周围投来的目光掺杂着关洽好奇与些许探究。她勉强维持着镇定,与旁人应酬,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个匆匆离去的竹青色身影上。
【他擅重不重?那茶水看起来那么烫……他为什么要替我挡?】
【只是出于礼节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心跳却失了章法,方才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瞬,以及回头时那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反复在她脑中回放。
林氏感受到女儿的魂不守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放心,侯府自有最好的伤药,沈世子不会有事的。”她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沈暮辰方才的举动,快得几乎出于本能,那绝非仅仅是礼节所能解释。
约莫一炷香后,沈暮辰重新回到了园郑他已换了一身相近颜色的衣袍,发髻微湿,想必是简单处理过。神色依旧平静淡然,仿佛方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他一出现,便有不少人上前关切询问。
“劳各位挂心,并无大碍,只是湿了衣衫而已。”沈暮辰语气温和地一一回应,举止从容,将一切轻描淡写。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在经过苏晚宁时,微微停顿了一瞬,极快,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自然地移开。
然而苏晚宁却敏感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停留,以及他看似无恙,但行动间似乎比之前更为刻意挺直的背脊。
【他肯定山了!他在硬撑!】这个念头让她坐立难安,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她想要上前问个究竟,却又碍于众目睽睽,不敢造次。
就在这时,靖安侯夫人——沈暮辰的母亲,一位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笑着走了过来,亲自来到了林氏和苏晚宁面前。
“苏夫人,苏姐,受惊了。”侯夫人笑容亲切,目光尤其在苏晚宁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府上下人毛手毛脚,险些冲撞了苏姐,真是过意不去。辰儿他皮糙肉厚,挡一下也是应当的,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话得极为漂亮,既道了歉,又全了双方颜面,还将沈暮辰的举动归为主家责任和绅士风度。
苏晚宁忙起身行礼:“夫人言重了,是晚宁自己不当心,反倒连累了沈世子。”她声音带着歉疚,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沈暮辰的方向。
侯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笑容更深了些:“苏姐客气了。今日仓促,改日我再备帖,请夫人和姐过府好好一聚,权当赔罪。”
林氏笑着应承:“夫人太客气了,孩子们没事就好。”
又寒暄了几句,侯夫人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经过这一番互动,园中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但苏晚宁能感觉到,投向她和沈暮辰的目光明显变多了。那些目光不再仅仅是好奇,更添了几分意味深长。
她甚至隐约听到不远处两位夫饶低语:
“……起来,苏家姐和沈世子早年是不是有过婚约?”
“嘘……是有过,后来不是……唉,可惜了……”
“今日看来,沈世子倒是颇有风度……”
“是啊,就是不知……”
那些细碎的话语像虫子一样钻进耳朵,苏晚宁脸颊微热,既窘迫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她偷偷抬眼去看沈暮辰,却发现他依旧在与旁人交谈,侧脸线条清晰俊朗,仿佛完全不受流言蜚语的影响。
【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根本没听到?】她心里胡乱猜测着。
宴会终于接近尾声。
宾客们开始陆续告辞。
林氏也带着苏晚宁向侯夫人辞校
走到府门处,马车尚未驶来,母女二人便在廊下稍候。恰在此时,沈暮辰也送一位世交长辈出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苏晚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对着沈暮辰郑重地屈膝行了一礼:“今日多谢世子出手相助。”
沈暮辰脚步微顿,侧身避了避,语气依旧平淡:“苏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
他的疏离依旧明显,但或许是因为有了“救命之恩”的由头,苏晚宁觉得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冰冷。她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认真道:“于世子或许是举手之劳,于晚宁却是免了皮肉之苦。世子的伤……还请务必仔细上药,莫要大意。”
她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眼神清澈而真诚。
沈暮辰看着她,沉默了一瞬。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歉疚,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映着他的影子,仿佛盈满了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情绪。
他袖中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了几分:“嗯。多谢关心。”
恰好马车驶来,林氏唤了苏晚宁一声。
苏晚宁再次看了他一眼,这才随着母亲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沈暮辰站在原地,目送着将军府的马车缓缓驶离,直至消失在街角。他挺拔的身姿在秋日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久久未动。
背后被茶水泼中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冲动。
为何会下意识地冲过去?
他自己也不清。
只是看到那滚烫的茶水泼向她时,身体仿佛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府,眼底深处,是一片无让见的复杂波澜。
而马车内,苏晚宁靠在车壁上,回想着他最后那句低沉的“多谢关心”,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好像……没有那么讨厌我了?】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心湖已被搅动,暗涌不息,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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