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茹掌心的那枚蟠龙纹纽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扬州官场激起了隐秘的涟漪。沈暮辰下令彻查所有三品以上官员昨日行踪的命令，让整个官署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然而，调查却陷入了僵局。昨日恰逢休沐，多位官员都有不在场证明，即便没有的，也都有家仆作证在家休憩。那枚纽扣，仿佛凭空出现，又或者，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误导。
沈暮辰并不意外。若“鹤翁”如此轻易就能被揪出，也不会隐藏至今。他转变策略，命人暗中查访扬州城内所有能工巧匠，特别是擅长雕刻蟠龙纹样的。同时，他再次提审了被软禁在行辕的漕运副使张谦。
张谦比前几日消瘦了些，但神色依旧镇定，甚至带着几分委屈：“沈大人，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与逆党勾结？那昌隆船行虽是内弟产业，但下官早已勒令其安分守己，绝不敢行悖逆之事啊！”
沈暮辰把玩着那枚从密柜中取出的海图，并不看他，只淡淡道：“张大人可知，私通倭国，贩卖军械，是何等大罪？”
张谦脸色微变，强自镇定：“下官...下官不知大人在什么。”
“不知？”沈暮辰抬起眼，目光如刀，“那‘海东青’购铁五百斤，硫磺二百担，经昌隆船行运往倭国，张大人也不知情吗？”
张谦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嘴唇哆嗦着，忽然扑通跪地：“大人明鉴！下官...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是...是上面有人逼着下官这么做...”
“上面是谁？”沈暮辰逼问。
“是...是...”张谦眼神闪烁，似乎极度恐惧，最终颓然道，“下官不知其真容，只知代号‘鹤翁’。每次传令，都是通过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下官若有不从，他们便威胁要杀了下官全家...”
又是“鹤翁”！沈暮辰心知张谦所知有限，但至少确认了这个代号的存在。他命人将张谦带下，严加看管。
就在这时，苏文柏那边传来了突破性进展。根据对城内工匠的暗访，终于找到了一位曾为特殊客锐刻过蟠龙纹纽扣的老银匠。
“约莫半年前，确实有位客人来订制过一枚蟠龙纹青铜纽扣。”老银匠回忆道，“那客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出手阔绰，要求用上好的青铜，纹路要仿宫内制式，但又要有细微差别...对了，他左手手背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像是刀伤。”
左手刀疤！沈暮辰立刻想起，在核查扬州官员档案时，似乎看到过类似的特征。他立即返回行辕，调阅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履历和体貌特征记录。
当翻到都转盐运使司运同（从三品）李崇明的档案时，他的目光定格了。档案记载，李崇明曾任边关守将，在与北戎的一次冲突中左手负伤，留下疤痕。而李崇明，正是大盐商杜万年的妹夫！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盐运、槽粮、走私、倭国...李崇明既有官职在身，又通过姻亲与盐商集团关系密切，完全有能力操控如此庞大的网络。
“立即监视李崇明府邸，但不要打草惊蛇。”沈暮辰下令。他要放长线，钓出“鹤翁”背后的整个网络。
然而，当监视的人赶到李府时，却发现府邸戒备森严，是李大人感染风寒，闭门谢客。这反常的举动，更证实了沈暮辰的猜测。
是夜，沈暮辰正在书房分析李崇明的关系网，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他警觉地抬头，只见一支袖箭钉在窗棂上，箭矢上绑着一卷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子时三刻，文昌阁顶楼，‘鹤翁’约见。”
沈暮辰瞳孔微缩。对方竟然主动约见！这是陷阱，还是另有图谋？
他沉思片刻，决定赴约。无论对方目的为何，这都是接近核心的绝佳机会。
子时三刻，文昌阁顶楼。这里供奉着文曲星，平日香火鼎盛，此刻却空无一人。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沈暮辰独自登上顶楼，只见一个身着青袍的身影背对着他，凭栏远眺。
“沈大人果然胆识过人。”那人缓缓转身，赫然正是李崇明！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左手手背一道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李运同，或者，‘鹤翁’？”沈暮辰按住剑柄。
李崇明微微一笑：“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沈大人，你追查得很辛苦，但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私通外敌，贩卖军火，这就是你的‘真相’？”沈暮辰冷笑。
“成王败寇罢了。”李崇明神色不变，“朝廷苛政，江南苦之久矣。我们不过是为自己寻条活路。”
“活路？将生铁硝石卖给倭寇，这就是你们的活路？”
李崇明忽然大笑：“沈大人以为我们只是在做生意？不妨告诉你，七日之后，就会有一支船队满载军械前往倭国。而船上，还有一份大礼——足够装备三万饶兵甲，就藏在松江府的秘密仓库里。”
沈暮辰心中巨震。三万饶兵甲！这已经不是走私，而是蓄谋造反！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李崇明眼中闪过诡异的光，“沈大人很快就会明白了。”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刃相交之声。沈暮辰心知中计，拔剑直指李崇明。
然而李崇明却不闪不避，反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沈大人，你猜，此刻你的行辕里，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沈暮辰脸色骤变。调虎离山！他们的目标是他手中的密册和海图！
就在这时，数道黑影从楼梯口涌上，将沈暮辰团团围住。为首之人蒙面，但身形与那晚在瘦西湖畔的刺客头领极为相似。
“保护好密册！”沈暮辰对随后赶来的护卫喝道，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文昌阁顶楼，一场恶战就此展开。而远处的钦差行辕，此刻也燃起了冲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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