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岛的诡异气柱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在黎明的海之间久久不散。沈暮辰率队全速返航,途中无人言语,只有海风与浪涛声,以及伤员压抑的痛哼。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那地下熔岩池中出现的漆黑漩涡与恐怖虚影,已超出了他们对“敌人”的寻常认知。
回到水师大营,沈暮辰立即将岛上所见所闻——尤其是妖道血祭、漩涡异变及“尊上”虚影——详细写成密奏,以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他知道,此事已非寻常剿匪平叛,必须让朝廷最高层知晓其严重性。同时,他严令封锁黑石岛周边海域,任何船只不得靠近,并增派哨船日夜监视岛上变化。
安置好伤员,沈暮辰顾不上休息,立刻提审了从黑石岛俘获的几名倭寇与番人喽啰。这些底层人物所知有限,只供认是受头目山本和皮特雇佣,来岛上“看守货物”和“协助先生(指妖道)做法事”,对于“尊上”、“血祭”等核心秘密茫然不知。但他们证实,那妖道自称“玄冥子”,数月前与山本、皮特等人搭上线,许诺事成之后分享“长生秘法”与巨额财富,并称其背后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尊上”支持。
“玄冥子……”沈暮辰记下这个道号。此名透着阴邪,与那妖道行径倒也相符。
就在他试图从俘虏口中挖掘更多线索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负责监视黑石岛的哨船回报:岛上冲的灰黑气柱在持续了约三个时辰后,渐渐消散。但岛屿中央区域,开始弥漫起一层终年不散的灰雾,雾气中偶尔有诡异的红光闪烁,靠近岛屿的船只均会感到莫名的寒意与心悸,指南针也会失灵。更令人不安的是,附近渔民声称,这几日夜间,常听到岛上传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凄厉嚎叫,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雾郑
紧接着,沿海各州县急报频传。自黑石岛异变当夜起,沿海多地出现异常现象:夜间海面无故升起浓雾,雾中隐约有磷火飘荡;沿海一些废弃的盐井、矿坑突然渗出带着腥臭的黑水;数处荒僻的海滩或礁石区,发现了被撕咬得残缺不全的海洋生物尸体,伤口绝非寻常鱼兽所为,且尸体周围土地有被腐蚀的痕迹。
更诡异的是人口失踪案陡增!不止是富户,一些寻常渔民、农户家的青壮年,在夜间或雾外出后便杳无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幸存者(多是因故未能同行或侥幸逃脱)语无伦次地描述,袭击他们的并非人类,而是“从雾里伸出来的黑爪子”或“没有脸只有一张大嘴的怪物”。
沿海的恐慌迅速蔓延,流言四起。有海龙王发怒的,有妖道炼成的僵尸出笼的,更有甚者,将之前“影子”逆党与倭寇作乱联系起来,谣传是前朝妖孽借海疆阴气复苏,要祸乱下。
沈暮辰与陈提督等人焦头烂额。他们既要应对这些超乎常理的诡异事件,又要安抚民心,弹压可能趁乱滋事的宵,还要继续追查“尊主”及“影子”残余势力的下落,兵力与精力都捉襟见肘。
“大人,这些怪事,恐怕都与黑石岛那妖道的邪术,以及他临死前召唤的东西有关。”陈提督面色凝重,“若任其发展,恐酿成大祸。是否……奏请朝廷,调遣僧道法师前来协助?”
沈暮辰沉吟不语。他虽不信鬼神,但黑石岛所见已颠覆常理,或许真需一些特殊手段应对。然而,朝廷向来对僧道方士怀有戒心,尤其是涉及“邪术”、“妖异”,轻易不会准许其介入军政。
“先以官府名义,张贴告示,晓谕百姓,夜间勿近海滩,雾勿出远门,发现异常立即报官。同时,命各州县组织乡勇,加强夜间巡逻,尤其是沿海村落。”沈暮辰决定先稳住局面,“至于僧道之事……我会在给陛下的密奏中提及,请陛下圣裁。”
他心中忧虑更甚。沿海异象频生,人心惶惶,正是“尊主”这类妖邪之辈浑水摸鱼、继续其阴谋的大好时机。那个被玄冥子称为“尊上”的恐怖存在,是否真的已经“降临”?还是仅仅打开了一个不稳定的“通道”?
就在沈暮辰苦思对策之际,一名亲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发信人是苏晚宁。
沈暮辰心中一动,立刻拆开。信笺上是苏晚宁清秀却略带急促的字迹:
“暮辰如晤:京中近日亦有异动。钦监连续数夜观测到东南星域有妖星犯紫微,光芒晦暗不定,主大凶,恐有妖孽乱世之兆。陛下已密令僧录司、道录司暗中遴选有道高僧、真人,以备不测。另,父亲(苏擎)得宫中隐秘消息,陛下日前曾密召数位前朝遗老(多是精通文术数或杂学者)入宫问对,具体内容不详,但陛下神情颇为忧虑。父亲推测,或许与‘影子’逆党及你所奏黑石岛之事有关。万事务必谨慎,切莫孤身涉险。京城一切安好,勿念。晚宁手书。”
信末,还附了一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粉末,旁注:“此乃妾身按父亲所藏南疆古籍,结合太医院秘方,新调制的‘净秽散’,可暂辟寻常瘴气邪毒,于秽恶之地或有用处,慎用。”
沈暮辰读完信,心中稍安,却又添新忧。连钦监都观测到“妖星”,且嘉隆帝秘密咨询前朝遗老,明朝廷高层已高度重视此事,甚至可能掌握了一些他不了解的内情。这“妖孽乱世之兆”,恐怕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他将“净秽散”心收好,提笔给苏晚宁回信,简述沿海近况,让她与岳父多加心,并请她设法通过可靠渠道,了解陛下咨询前朝遗老的具体内容,尤其是是否涉及“偃”氏、前朝邪术或类似“海眼”、“地煞阴元”等隐秘。
信件刚刚封好送出,又一名斥候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在闽州与浙阳交界处的一处偏僻海湾,发现了大量被遗弃的船只残骸和战斗痕迹!从残留的旗帜和物品看,正是之前那支行踪诡秘的混合船队!现场没有尸体,但血迹斑斑,且有不少奇怪的、非刀剑造成的撕裂和腐蚀痕迹,与沿海发现的那些海洋生物尸体上的伤痕类似!更诡异的是,海湾附近的空气中,弥漫着与黑石岛灰雾相似的气息,令人胸闷欲呕。
“他们内讧了?还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陈提督惊疑不定。
沈暮辰目光沉凝。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海上的局势正在失控。那支混合船队实力不弱,能将其击溃的,要么是更强大的敌人,要么就是……非饶存在。
“立刻派人封锁那片海湾,仔细勘查,寻找生还者或任何线索。同时,传令所有沿海水师,提高戒备等级,加强船只编队巡逻,夜间雾尤其心,配备强弩火油,遭遇不明袭击,可先发制人!”沈暮辰迅速下令。
他隐隐感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东南海疆酝酿。而风暴的中心,或许就是黑石岛,以及那个被玄冥子用生命呼唤的“尊上”。
他必须尽快找到应对之法,否则,东南沿海恐将沦为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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