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沈括晚年续弦张氏,张氏性格彪悍暴虐,沈括晚年颇受其苦。张氏常因琐事对沈括棍棒相加,还用鞭子抽他,并常于公众场合咒骂沈括,甚至将沈括的胡子连肉拽下,
张氏不仅将沈括与前妻所生的长子逐出家门,甚至向朝廷诬告其长子,害得沈括因教子无方被朝廷贬官。
张氏死后,沈括友人甚至作文庆贺其“得免虎口”。
史书明确记载:“余仲姊嫁其子清直,张出也。张氏悍虐,先公闻之,颇怜仲姊,乃夺之归宗”。即朱彧(北宋地理学家)的二姐嫁给了沈括与张氏所生的次子沈清直(沈云之父亲)。
朱家人听闻张氏的种种彪悍行径后,担心女儿在沈家遭受虐待,出于对她的怜惜,朱彧的父亲便将女儿接回了娘家,让她与沈清直离了婚。
这便是沈云之始终不提自己母亲的原因。
他见皇上问及自己的祖母,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沉默了好一会才答道:
“回陛下...祖父晚年一心着述,家中诸事确由祖母操持...祖母性子...性子颇为...爽利刚强。”
赵构闻言想起史书上那些“悍妇”“河东狮”的记载,八卦之心更加按捺不住。
他促狭一笑:“哦?爽利刚强?朕倒是读过些野史杂记,似有提及尊祖母持家...嗯...颇有雷霆手段?”
这话让沈云之的脸色瞬间涨红。
他实在没想到九五之尊的皇上,竟连这等深宅内帷的事情都知晓得这么清楚,心中诧异无比。
他垂着头,窘迫的回道:“陛下...博闻...祖母...祖母确实...治家甚严。”
这“治家甚严”四字,几乎是确认了史书记载,承认了他祖母的“凶悍”之名。
赵构的八卦之心终于得到满足,见他尴尬,也不再多问,只觉得此人质朴可爱,多少有些祖父遗风,心中升起好感,笑道: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公一代大儒,能于家室纷扰之中潜心学问,留下《梦溪笔谈》这等煌煌巨着,实属不易,朕甚是钦佩。待工院落成,卿便可移居院内,专心钻研,家中若有难处,只管告于朕知,朕替你做主!”
沈云之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尴尬无地。皇上这话明显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像祖父那般...惧内。
但“朕替你做主”这几个字的亲近之意再明显不过,让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侧前方的官家,见他神态温和,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冷峻疏离,不由得暗暗吃惊。
陛下竟如此平易近人?
这与朝堂上那个挥斥方遒、折服群臣的子,与坊间传言中那个阴鸷多疑、怪异变态的官家,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不觉间,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答道:
“陛下,拙荆...性子温婉...甚是贤惠......”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沈卿如今俸禄可够家用?若有难处,大可直言。”
“回陛下,够的,臣俸禄虽薄,然家中节俭,尚有祖传薄田租子贴补,尚可度日。”
“哦?家中宅院可还宽敞?朕记得清波门中,坊巷甚密。”
“回陛下,清波门的宅子是祖父所留,倒也宽敞,只是年久失修,臣正筹资修缮......”
“工院初创,沈卿身为院长,事务繁杂,岂能再为俗务所扰?冯益。”
“奴才在。”冯益立刻趋前半步。
“着内库拨钱千贯,送至沈院长府上,用于修缮宅邸,安顿家。”
沈云之惊得停下脚步:“陛下...臣无功无禄......”
“爱卿不必推拒,应得的,方才听你所,家中幼子叫何名字?”
“回陛下,犬子名唤文瑞,今年刚满五岁。”
“文瑞...好名字,五岁男娃,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未请西席管着?”
“回陛下,犬子顽劣,坐不住,更喜欢摆弄些木块、竹片,学着做些机关,还不曾正式延请西席,拙荆略识些字,在家教他认些《千字文》《百家姓》,背几首浅显唐诗。”
“哦?这可是好事!待他再大些,不妨带来让朕瞧瞧。”
“陛下...是!”
“沈卿平日做些什么消遣?”
“臣愚钝,并无甚风雅消遣,闲暇时,多是去西湖边走走,看渔人撒网,观工匠造船,偶尔去大相国寺外,淘换些旧书和破旧的机巧玩意儿,带回家拆解琢磨。”
“善!大巧不工,许多奇思妙想,往往藏于凡物之中,沈卿此法,深得朕心。”
“陛下谬赞,臣只是觉得有趣......”
“有趣便是最好的老师,待工院落成,朕专门给你辟一间拆解室,搜罗来的新奇玩意,随你拆。”
“陛下...”
“这里没有外人,叫官家。”
“是!陛下。”
“......”
赵构闲谈了些日常琐事,语气平和,毫无架子。
沈云之初时心中只有敬畏,紧张得手心冒汗,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言半字。
但渐渐的,他发现这位官家不仅言语温和,态度平易,还始终带着一种不清道不明的...包容感?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和他...是平等的一般!
这种感觉令他如沐春风,心中拘束如同阳光下的积雪,一点点消融。
他的回答虽然依旧朴实,没有丝毫逢迎之语,但已经不再结巴,也不知不觉离官家更近了些。
不多时,两人来到御书房。
书房内窗明几净,陈设雅致,书架上典籍罗列,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
冯益早已命内侍备好了清茶和绣墩。
“坐,不必拘礼。”
赵构当先在御案后坐下,像招呼旧友般指了指绣墩。
内侍捧了茶盏奉上。
沈云之忐忑的坐了,接过温热的茶盏,只觉手心出汗,心中发暖。
“方才在垂拱殿,朕所言,不过是地之万一。”
赵构品了口茶,语气悠然,“沈卿可知,我等所处之地,不过是浩瀚星海中的一粒微尘?”
沈云之闻言立刻坐直身体,眼中放出专注的光:“臣愚钝,请官家示下。”
“朕曾观星入定,神游太虚。”
赵构像个老神棍一般,目光神神在在的投向窗外空,带着一种超然的意味。
“我等所见这满星辰,看似微,实则绝大多数皆是如太阳般自身能发光发热之巨大火球,只是距离我等极其遥远,远到超乎想象,故看上去才如萤火一般。”
【“太阳”二字连用最早见于汉代,古人将宇宙间相互对立又关联的事物分为“阴阳”两类,而“太阳”最初指是“阳”的极致状态,特指“极阳之气”;汉代学者认为“日”是“太阳之精”,所以“太阳”也就成了“日”的专称。而银河古时称为:云汉、汉、河汉、星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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