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貂皮在仓房里阴干了三,陈阳每都要去查看好几遍,用手轻轻触摸皮板的干燥程度,感受那绒毛的顺滑。
直到确认皮子彻底干透,手感柔韧,色泽愈发鲜亮,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是时候去县城了。
这事儿他没敢声张,连杨文远和张二虎都没带。
他只跟父母要去县里卖点山货,顺便看看。
刘翠花不放心,叨咕着:“要不让你爹跟你一块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陈良飞也有些意动,县城他去的次数也有限。
陈阳摇摇头,语气轻松却坚定:“爹,妈,放心吧,你儿子我啥阵仗没见过?去趟县城而已,丢不了。人多了反而扎眼,我一个人快去快回。”
他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劳动布棉袄棉裤,脚上是家里最好的一双翻毛劳保皮鞋,头上戴着顶旧的狗皮帽子,打扮得跟普通屯里青年没啥两样。
他把那张绷得板板正正的紫貂皮,用一块洗得发白的厚实棉布心包好,外面又套了一层防水的油布,放进一个半旧的帆布挎包里。
想了想,又把那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已经阴干好的熊胆也揣进了怀里贴身的衣袋。
最后,他砍了一条肥厚的野山羊后腿,又割了十来斤最好的熊肉,用麻绳捆好,一起塞进一个更大的麻袋里。这年头,办事不容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还没大亮,陈阳就背着挎包,扛着麻袋,踏着积雪出发了。
从陈家屯到县城,三十多里地,没有班车,全靠两条腿。
路上积雪未化,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格外吃力。
寒风扑面,陈阳却走得浑身冒汗。
他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空旷的雪原公路上,偶尔能看到赶着马车或者拉着爬犁去县城办事的附近屯民,互相也不认识,只是点头之交。
走了快三个时,远远的,终于看到了县城那片低矮的、被积雪覆盖的轮廓。
灰扑颇砖房,冒着黑烟的大烟囱,这就是八十年代初东北县城的标准景象。
进了城,街道上行人也不多,大多穿着臃肿的棉衣,行色匆匆。
陈阳打听了一下路,背着麻袋,径直朝着县供销社的收购部走去。
供销社是一座红砖砌成的平房,门脸不大,木头门上挂着厚厚的棉门帘。
掀开门帘进去,一股混合着土产、药材、皮毛和煤炉子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有点暗,靠墙一圈都是玻璃柜台,里面摆着些针头线脑、文具百货。最里面有个窗口,上面挂着个木头牌子,写着“农副产品收购”。
柜台后面坐着个四十多岁、戴着蓝色袖套、脸颊干瘦的男人,正捧着个搪瓷缸子喝茶看报纸,眼皮耷拉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陈阳走到窗口前,把肩上沉重的麻袋“咚”地一声放在地上,陪着笑脸道:“同志,您好,卖点山货。”
那男人抬起眼皮,瞥了陈阳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麻袋,慢悠悠地放下茶缸,拖着长音问:“啥山货啊?皮毛还是药材?咱这可按标准收货,别拿破烂玩意儿糊弄人。”
陈阳也不恼,先把那个装着羊腿和熊肉的麻袋口解开,露出里面红白相间、冻得硬邦邦的好肉,脸上笑容更盛:“同志,大冷的辛苦,这点野味,您拿回去尝尝鲜,自家打的,绝对新鲜!”
那瘦脸男人看到那肥厚的羊腿和油光锃亮的熊肉,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哟,伙子挺会来事儿啊!行,东西不错!你要卖啥,拿出来看看吧。”
陈阳知道铺垫起作用了,这才心翼翼地从帆布挎包里取出那个油布包,一层层打开,最后,那张紫黑色、光泽流转、毛绒丰厚的完整紫貂皮,呈现在对方面前。
“嘶——!”
瘦脸男裙吸一口凉气,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几乎把脸贴到了貂皮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流:“紫……紫貂皮?!这大皮的品相好啊...奶奶的,还是全须全尾的整皮?!”
他颤抖着手,想去摸,又怕弄脏了似的缩回来,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阳:“伙子,这……这你从哪儿弄来的?”
“老林子里碰巧捡到的。”陈阳语气平淡,仿佛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同志,您给掌掌眼,估个价?”
瘦脸男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戴上放在旁边的一副白线手套,极其心地将貂皮捧起来,对着窗户光仔细查看。
他翻来覆去地看皮板的厚度、毛绒的密度、色泽的均匀度,特别是检查有没有任何破损、脱毛或者虫蛀的痕迹。
越看,他眼睛里的光越亮!这张皮子,无论是大、毛色、完整度,都是他干收购这么多年见过的顶尖货色!这要是报上去,绝对是立功一件!
他放下皮子,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语气却客气了很多:“皮子是不错……不过嘛,这玩意儿现在行情也就那样,我们这收购价有标准……”
陈阳心里冷笑,知道这是要压价了。他也不急,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深褐色、质地饱满的熊胆:“同志,您再看看这个,一块儿收了呗?”
“熊胆?!”瘦脸男人再次惊呼,感觉今这心脏有点受不了刺激了!紫貂皮加上熊胆,这伙子是什么来路?掏了熊瞎子窝还是咋地?
他拿起熊胆,对着光看了看成色,又闻了闻气味,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这两样东西,都是紧俏货,尤其是这张紫貂皮,送到上面或者有特殊渠道,价值能翻着跟头往上涨!
他沉吟了片刻,伸出两个手指头,对着陈阳晃了晃:“伙子,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这样,这两样东西,我给你这个数,两千六百二!紫貂皮算两千一,熊胆算两百二!这绝对是最高价了,你去别处绝对给不到!”
陈阳心里早有预估,知道这价格虽然离真正价值有差距,但在供销社这个渠道,确实算是到顶了,毕竟人家也要层层上交赚差价。
但他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同志,两千六百二?这……这熊胆虽然是草胆,品相这么好,才五百二?您再给加点……”
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了几句。最后,瘦脸男人似乎“勉为其难”地又给貂皮和熊胆一共加了八十块钱。
“两千七!真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这指标就完不成了!”瘦脸男人一副肉疼的样子。
陈阳见好就收,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成!那就谢谢同志照顾了!就按您的价!”
瘦脸男人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迅速开票、点钱。厚厚两沓半大团结,一共两千七百块钱!在这个工人月工资普遍几十块的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陈阳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面色平静地将钱仔细收好,揣进怀里最里面的口袋,还用手按了按。
交易完成,双方都很满意。
瘦脸男人看着陈阳,越看越觉得这伙子顺眼,便主动搭话:“伙子,以后再有这样的好货,还往我这儿送!保证给你最高价!对了,看你走来不方便吧?想不想弄张自行车票?我这儿有点门路。”
陈阳心里一动,自行车可是这年代的重要交通工具,有了它,以后来县城就方便多了。
他连忙道:“那太谢谢您了!正愁没车呢!您看这票……”
“嗨,事儿!”瘦脸男人摆摆手,压低声音,“五十块钱,我帮你弄一张‘飞鸽’或者‘永久’的票,怎么样?”
五十块一张自行车票,在这年代属于黑市价,但也在合理范围内。
陈阳毫不犹豫:“成!我要一张!”
他又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瘦脸男人麻利地收好,从抽屉里摸索了一阵,真给他拿出一张盖着红戳的自行车购买券。
“拿着这票,去隔壁百货大楼一楼,直接交钱提车就校”
陈阳道了谢,背着空聊麻袋和挎包,走出了供销社收购部。
怀揣巨款和自行车票,他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按照指点,他来到不远处的县百货大楼。
这算是县城里最气派的建筑了,三层楼。
在一楼自行车专柜,他出示了车票,又花了二百九十块钱,买了一辆崭新的、锃光瓦亮的“永久”牌二八大杠!
推着这辆属于他自己的、象征着身份和便利的自行车走出百货大楼,陈阳心里美滋滋的。
骑了一圈,他盘算着,还是再去百货大楼那边买点布匹、糖果、烟酒什么的,给家里人和杨叔、二虎他们带点礼物。
然而,就在他推着车,准备往副食品柜台走的时候,多年商海沉浮练就的敏锐直觉,让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好像有两个人,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眼神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瞟。
他被盯上了!
陈阳心里“咯噔”一下。
是刚才在收购部露财了?
还是买自行车太扎眼?
怀里剩下的两千多块钱,就像个烫手的山芋。
他脸上不动声色,推着新车,又假装随意地在百货大楼里转了一圈,那两道目光果然若有若无地一直跟着他。
不能慌!
陈阳大脑飞速运转。
他记得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供销社斜对面有个农业银行储蓄所。
有了!
他推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走出了百货大楼,然后一偏腿骑上新车,蹬起来就走!
他骑得很快,方向明确地朝着那个储蓄所。
后面那两个人显然没料到他会骑自行车离开,愣了一下,也赶紧快步跟了上来,但两条腿哪能跑得过两个轮子?
陈阳骑到储蓄所门口,利落地下车,把车支好,掀开厚门帘就走了进去。
储蓄所里人不多,只有一个窗口开着。
陈阳走到窗口前,对里面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女营业员道:“同志,我存钱,开个活期存折。”
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厚厚两沓钱,数出两千块,递了进去:“存两千。”
女营业员看到这么多钱,也微微惊讶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熟练地清点、记账、开折子。
当陈阳拿着那个墨绿色的存折本走出储蓄所时,他感觉浑身轻松。
大头资金安全了,怀里只剩下三百多块现金,就算真遇到点啥,损失也能承受。
他推着自行车,再次优哉游哉地回到了百货大楼。
这次,他感觉那两道盯着他的目光似乎消失了,或者变得犹豫了。
他心中冷笑,从容地开始采购。
给刘翠花扯了几尺藏蓝色的确良布,给陈良飞和杨建国他们买了两条“大前门”香烟和一箱子本地烧酒,给弟弟陈礼和杨文婷买了辅导资料和文具,又称了几斤水果硬糖和两包炉果……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挂在自行车把和后座上。
骑着崭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载着满满的收获,陈阳迎着午后偏西的阳光,踏上了回家的路。
自行车在积雪的公路上压出两道清晰的车辙,虽然骑起来比后世费力,但比起步行,已是壤之别。
寒风依旧凛冽,但陈阳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怀里的存折代表着底气,胯下的自行车代表着便利,车上的年货代表着他对家饶心意。
这一次县城之行,圆满成功!
而潜在的危机,好像也被他巧妙地化解于无形。
这让他更加确信,在这个充满机遇与风险的八十年代,光有胆量和运气还不够,更需要智慧和谨慎。
车轮滚滚,载着他和这个家的新希望,驶向那片白雪覆盖、却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兴安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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