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瞳两次降临忘忧筑,业火渊接连异动,此事再也无法掩盖,如同投入瑶池静水的巨石,激起了滔波澜。暂代百花之主职司的瑞穹仙子,再不能以寻常事务视之,只得依循规,召集诸位有品阶的花神,于瑶池正殿举行议事,商讨处置之策。
殿内气氛凝重,不复往日祥和。玉柱蟠龙,金扉瑞兽,皆在肃穆中沉默。诸位花神依序而立,衣袂无风自动,面上神情各异。一曜仙子位居前列,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疏影依旧清冷,仿佛置身事外;折风目光锐利,似在权衡;无漪低眉顺目,空晓眼神空茫。移灯静立一旁,眉间隐含叹息。连平日极少参与此类议事的云客,也悄然立于殿角,身影袅娜,神色难辨。
瑞穹端坐于上首玉座,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近日之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红劫仙子于忘忧筑屡设『相思局』,引动业火渊异动,扰乱神界清宁,更两次引得律法瞳尊者亲临示警。事态严重,关乎我花神一脉清誉与庭法度,需得议定一个章程。」
她话语刚落,一位素来以严谨着称、司掌戒律的梅仙便越众而出,肃容道:「瑞穹仙子明鉴。红劫仙子所为,已非寻常嬉戏。业火渊关乎地情欲平衡,其异动若持续下去,恐会波及三界秩序。且屡教不改,公然藐视规,若不严加惩处,何以正视听?何以儆效尤?依我之见,当立即上书庭,陈述其过,请旨裁夺,褫夺其仙阶,打入轮回,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褫夺仙阶,打入轮回,这已是极重的惩罚。
折风眉头微蹙,出言道:「梅仙所言虽是在理,但红劫姐姐终究是我花神一脉,罂粟花神之位亦非虚设。其行虽有差池,然是否需立此重典?是否可先禁足于忘忧筑,削其部分权柄,令其深刻反省,以观后效?」她言辞恳切,试图在规则与人情之间寻找一丝转圜。
「折风妹妹此言差矣。」另一位司掌刑责的棘仙冷声道,「红劫仙子并非初犯,而是再犯!律法瞳尊者亲自警告,仍不知悔改,其心性之顽劣,可见一斑。若此次再从轻发落,只怕她愈发肆无忌惮,届时酿成更大祸患,我等皆难辞其咎!规矩便是规矩,岂能因同僚之谊而废?」
支持严惩与主张稍缓的双方各执一词,殿内争论渐起。一曜仙子沉吟片刻,开口道:「红劫妹妹行止确有不当,然其性本如此,罂粟之惑,亦有其命难违之处。重罚固然可立威,但恐伤及百花和气。是否可取其折中之法,暂夺其举办『相思局』之权,令其以自身仙力,助稳业火渊波动,戴罪立功?」
瑞穹静听众人之言,并未立刻表态。她的目光掠过一直沉默不语的露曦。露曦自始至终低垂着头,望着自己裙裾上绣着的淡淡草叶纹样,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日灌愁海畔,规则与悲悯的冲突,与今日殿内对红劫的讨伐,隐隐有某种相似之处,让她心绪复杂。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而慵懒的笑声,打破令内的凝重。
「哟,今日瑶池好生热闹,诸位姐妹齐聚,可是在商议什么要紧事?」
话音未落,一道绛红色的身影已施施然迈入殿郑正是红劫仙子。她云鬓微斜,簪着一支金丝盘绕的罂粟花钿,步履从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丝毫未觉殿内因她而起的剑拔弩张。她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方才主张严惩她的梅仙与棘仙,眼波流转,毫无惧色。
她的出现,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或惊愕,或不满,或担忧。
瑞穹看着她,神色不变,淡淡道:「红劫妹妹来得正好。我等正在商议你屡设『相思局』,引动业火渊异动,触犯规之事。」
「哦?原来是为此事。」红劫恍然般点点头,随手理了理衣袖,笑道,「不过是与几位仙友品香闲谈,叙些旧日趣事,怎就劳动诸位姐妹如此兴师动众?还扯上了规……未免有些题大做了吧?」
那梅仙见她如此态度,气得脸色发白,喝道:「红劫!你休要狡辩!律法瞳尊者两次降临,业火渊异动乃是事实,你竟还敢在此巧言令色!」
红劫斜睨了她一眼,唇角笑意更深,带着一丝嘲讽:「尊者降临,是他职责所在。业火渊异动,乃其本性使然。如何就能断定是我那区区几盏香、几句闲话所致?莫非这瑶池议事,已不需证据,便可凭空定罪了么?」她目光转向瑞穹,「瑞穹姐姐,你素来公正,以为如何?」
她竟是将难题直接抛回给了瑞穹,态度嚣张至极。
瑞穹与她对视片刻,眼神平静无波。「业火渊异动之时,恰是『相思局』香雾最盛、情念汇聚之刻,此乃众目所见。律法瞳尊者之警告,亦非虚言。妹妹若执意认为此事与己无关,不妨待庭遣使查证,自有公断。」
她话语温和,却直接将红劫的狡辩堵了回去,点明了其中的关联,更抬出了「庭遣使」的可能,暗示事态已非花神内部可以轻易平息。
红劫眸光微闪,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她自然知晓其中关窍,方才不过是强撑场面。她环视殿内诸人,见大多眼神疏离,甚至带着谴责,心知今日难以轻易过关。那股被规则步步紧逼的窒息感,与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愤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底那簇逆反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她忽又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桀骜:「也罢。既然诸位都认定是我红劫之过,是我搅扰了神界清静,是我引动了业火波澜……那便算是我之过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瑞穹身上,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独特的沙哑,却透出一丝冰冷的意味:
「只是,这无情无欲、死水一潭的神界,若无些许悲喜痴缠点缀,与那荒芜寂灭的归墟,又有何分别?你们守你们的清规戒律,我行我的自在由心。今日之议,诸位若觉重罚可安人心,那便罚就是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待到蟠桃盛会,万仙来朝之时,若因诸位恪守的『规矩』,使得盛会失色,毫无生趣,可莫要再来寻我红劫,埋怨场面冷清,辜负了王母娘娘的盛意。」
罢,她竟不再理会众人反应,对着瑞穹微微一福,算是行了礼,随即转身,曳着那袭鲜艳夺目的绛红长裙,如同来时一般,从容不迫地走出了瑶池正殿。
殿内一片死寂。
她最后那番话,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尤其是关于蟠桃盛会的暗示,让在场许多花神心中都是一动。蟠桃盛会何其重要,若果真办得沉闷无趣,确实有损花神颜面。红劫虽行事出格,但其营造气氛、调动情绪的能力,确是无人能及。
瑞穹端坐于上,望着红劫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沉。红劫的嚣张与挑衅,在她意料之郑但那番关于蟠桃盛会的话语,却像一根细刺,悄然扎入心郑她知道,今日之议,恐怕难以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了。规则的执行,终究要权衡多方面的利弊。
「今日之事,暂且至此。」瑞穹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红劫仙子之行,确已触犯规,不容姑息。然如何处置,尚需斟酌。诸位且先散去,容我思量,再行定夺。」
众花神心思各异地行礼告退。殿内很快空荡下来,只余瑞穹一人,独对满殿清辉。她指尖轻轻敲击着玉座扶手,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
规则的边界,人情的牵扯,盛事的考量……种种思绪,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而红劫那抹桀骜不驯的红色身影,与露曦那日灌愁海畔倔强而悲赡眼神,交替浮现。
这百花之首的位置,远不如表面看来那般风光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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