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柏平淡地看了盛弘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等您用饭时便知道了。”
到了晚间用饭时分，盛弘走进大厅，只见桌上孤零零摆着他的碗筷，王若弗林噙霜和几个儿女都没露面，偌大的厅里只有他一人。
他虽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坐下拿起了筷子。
一口米刚入嘴，盛弘便皱紧了眉头：“今日这饭是谁做的？米的味道怎么这般糙？还有这菜，油腻得让人反胃。”
着，他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寡淡无味，顿时怒拍桌子：“放肆！你们是越来越大胆了，这种劣质茶叶也敢给我端上来？”
守在门口的冬荣见状，连忙跪了下来：“主君息怒，您这饭菜茶水，都是从大厨房按例端来的，往常也都是从那边取的。”
“都是从大厨房取的，为何今日味道差了这么多？”盛弘质问。
冬荣抬起头，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往常给主君用的米，都是大娘子和林娘从私库里挑的，茶叶也是林娘特意让人送来的。如今……她们都收回去了，所以味道就差了些。”
“收回去了？不会从外面买吗？”盛弘气道。
“回主君，”冬荣声音更低了，“这些精米好茶，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般好的。”
“反了了！她们还拿不拿我这个主君当回事？”盛弘气得胡须发抖。
冬荣偷偷又瞥了他一眼，大着胆子直起身些许，声音带着几分劝慰：“主君，如今大娘子打理着田庄铺子，林娘管着香料胭脂生意，两人手下产业无数，早就家财万贯了。她们不是缺这点东西，只是……不想再受气罢了。您啊，就迁就着些她们吧。”
其实王若弗和林噙霜私下里早合计过，家里下一代还没完全长成，盛弘得好好活着，总能替她们撑着门户，孤儿寡母的日子终究难些。
今日这般，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厉害。
冬荣在盛家待了多年，下人间的消息传得快，他心里清楚，自己每月的月钱，一半是主君给的，另一半是大娘子和林娘私下补贴的，自然更明白该向着谁。
此刻见盛弘仍在气头上，便索性把话透了。
盛弘一愣，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刚才什么？大娘子跟林娘早就家财万贯了？她们做什么生意能有这般家底？来汴京也就这几年光景，难不成……她们在外边放印子钱了？”
“不是不是！”冬荣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娘子和林娘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咱们汴京最火的雅园、醉仙楼，还有卖首饰的玲珑阁，都是她们二位的产业。城外还有几十顷庄子田产，也都在她们名下呢。”
冬荣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再多的便不上来了。
盛弘却被“雅园”二字惊得眼睛都直了：“你刚什么？名动汴京的雅园……是咱们盛家的？”
那雅园可是汴京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地方，亭台楼阁雅致，茶水点心更是一绝，他平日里也只能跟着同僚去蹭上一口茶，没想到竟跟自家有关系。
冬荣心地看了他一眼，声道：“主君，不是盛家的，是……林娘的私产。”
“要你多嘴！”盛弘被噎了一下，转而瞪向冬荣，“好你个冬荣，这么多事都瞒着我！”
着，他气冲冲地上前踹了冬荣一脚，力道却不重。
冬荣立马顺势趴在地上，连声告饶：“主君恕罪！的也不知道您不知道啊，这些事府里下人们都知道，还以为主君早晓得了呢……”
盛弘伸手指了指他，气呼呼道：“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罢，他转身就往林噙霜院里去，想找她问个明白，结果扑了个空。
下人林娘在四姑娘院里。
盛弘又转到阿九的院子，刚推开月亮门，就听见屋里传来热闹的笑声。
掀帘一看，顿时愣住了。
王若弗林噙霜坐在上首，阿九和如兰明兰挨着她们，长柏长枫他们也在一旁，一家子正围坐在桌边吃饭，桌上摆着七袄菜，有鱼有肉，香气扑鼻，比他方才在大厅里吃的不知强多少倍。
“你们……”盛弘站在门口，一时竟不知道该什么。
林噙霜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话，自顾自给阿九夹了块排骨。
王若弗则拿起汤匙，慢悠悠地喝着汤，仿佛没看见他。
阿九倒是开口了，语气平淡：“父亲来了？要不要一起用些？”
盛弘看着桌上的饭菜，再想起自己那碗糙米饭，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干咳一声，硬着头皮走进去：“你们……怎么在这儿吃饭？”
“厨房做的菜不合胃口，墨儿这儿的厨房手艺好，便凑过来了。”
王若弗放下汤匙，淡淡道，“怎么，官人要来尝尝？就是不知道这菜，入不入得了您的口。”
盛弘被堵得不出话，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孤零零在大厅吃冷饭的光景，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丝委屈。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桌边，没等旁人招呼，便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那就，尝一口吧。”
林噙霜“嗤”了一声，却还是让丫鬟给盛弘添了副碗筷。
盛弘刚坐下，目光被那碗口大的夜明珠牢牢吸引，嘴巴微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是夜明珠吗？”
他伸手想去摸，又怕唐突了，手悬在半空进退不得。
如兰捂着嘴偷笑：“爹，你也太大惊怪了吧，不过就是夜明珠。亮堂吧，夜里看书都不用点蜡烛呢。”
阿九淡淡瞥了如兰一眼，拿起汤匙舀了口汤：“不过是个玩意儿，犯不着大惊怪。”
王若弗放下筷子，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也就是墨儿有这福气，寻常人家别见，怕是听都没听过。我们每个人房中都有的。”
她着，眼角余光扫过盛弘，带着点“你少见多怪”的意味。
盛弘这才回过神，看着桌上的菜，又看看头顶的夜明珠，只觉得这后院的日子，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拿起筷子的手都带着点不自在。
起初大家还惊讶，可见多了，都觉得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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