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宫深处，专为“最终试炼”指挥官准备的休息室内，一片冰冷的银灰色调。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却吹不散弥漫在陈远心头的凝重。刚刚接到的密报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神经上——“囚笼派”的钉子，可能就在身边，甚至就在这最终试炼的系统内部。
他站在巨大的舷窗前，窗外并非真实的星空，而是问道宫模拟出的浩瀚星图，无数光点代表着人类舰队，也代表着潜在的威胁与陷阱。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脑海职先混沌道核”无声运转，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指向更加错综复杂的未来。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禁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未经他的允许，门便滑开了。
能拥有这种权限，且在此刻来找他的人，屈指可数。
陈远缓缓转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身影——林玄。
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指挥官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如昔，但那双曾经蕴藏着骄傲与锋芒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审视，有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恭喜你，陈远。”林玄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总指挥官。人类文明的未来，现在系于你一人之手了。”
陈远没有回应他的祝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过往的竞争、理念的冲突、以及那份心照不宣的互相忌惮，在此刻狭的空间里激烈碰撞。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林玄学长。”陈远终于开口，声音同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最终系统启动之前，做最后的游？”
林玄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陈远数米远的地方停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陈远的表象，直视他灵魂最深处。
“游？”他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弧度，“不，到了这一步，言语早已苍白。我只是来……给你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
他的话语让陈远眼神微凝。
“回头？”陈远重复着这个词，识海中道耗推演速度悄然加快，分析着林玄话语里每一个细微的波动，“回到哪里？回到那个被星环封锁，在自我欺骗中获得虚假安全的‘囚笼’里吗？”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林玄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那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但随即又被强行压下，化作更深的沉郁，“你以为的试炼，通往荣耀与星海？你看过那些被更高权限封锁的战斗记录吗？你感受过那些从‘万族幻境’深处泄露出来的、绝非虚拟的绝望和哀嚎吗？”
陈远的心跳漏了一拍。林玄的话，与他之前捕捉到的幻境“真实性”，与马元帅和兵主偶尔流露出的异常，隐隐吻合。
“我哥哥，”林玄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他是上一代最接近终点的人。他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段加密信息，只有一句话——‘胜利即是终结’。”
他紧紧盯着陈远的眼睛，试图从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中找出动摇：“陈远，停下吧。你现在放弃，最多是失去一个虚名。但如果你继续走下去，按下那个最终的按钮……你付出的代价，将是你无法想象，也永远无法承担的！那不仅仅是毁灭敌人，那可能是……埋葬我们自己的根！”
休息室外，通过特殊权限暗中关注着室内情况的石铁、王胖子等人，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听不清具体对话，但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冲破墙壁的紧张氛围。
石铁拳头紧握，肌肉紧绷，瓮声低语：“那家伙……又想对指挥官不利！”
王胖子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眼睛里闪烁着担忧和计算的光芒：“不对劲，林玄的状态不对……他不是来挑衅的，他好像是……在害怕？”
烟闭着眼，神念感知放大到极限，脸色微微发白：“他们的精神波动……好激烈。指挥官他……”
室内，陈远沉默了。
林玄带来的信息，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他心湖，激起万丈波澜。代价？无法承担的代价？埋葬根源？
他的道核疯狂推演，将林玄的话语、马元帅的疲惫、兵主的冷酷、幻境的细微异常……所有线索串联、分析。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然而，当他想起在“守护”考核中，石铁他们义无反鼓牺牲，想起姐姐华莹信中描绘的地球上无数期盼的眼神，想起青玄道人那句“不忘初心”……那丝寒意被一股更加坚定的力量驱散。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晰而锐利，迎上林玄那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眼神。
“我知道前路可能布满荆棘，也知道胜利的代价可能远超想象。”陈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回荡，“我或许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但我清楚地知道一点——”
他向前迈出一步，无形的气势竟让林玄下意识地微微后仰。
“如果因为畏惧可能的代价，就放弃前行，选择永远龟缩在这片被圈定的星空之下，那么人类文明才真正失去了未来！我们将被自己的恐惧囚禁，直到永恒的尽头！”
陈远的眼神燃烧着信念的火焰，那是在无数次推演、无数次战斗、无数次牺牲中淬炼出的意志。
“我必须去见证！亲眼去看看试炼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我必须去选择——不是被动接受别人安排好的命运，而是为人类，为我们自己，选择一条真正的道路！”
他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林玄，一字一句地道：“这，就是我的回答。”
林玄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变数”、视为“工具”的学弟，此刻身上迸发出的决绝与担当，远超出他的预料。他预想过陈远的反驳，预想过他的犹豫，却唯独没想过如此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悲壮意味的前校
他所有的警告，所有的“真相”，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分量。
沉默了许久，林玄眼中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和某种意义上的……释然？他深深地看了陈远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路是你自己选的。”
他没有再留下任何话语，只是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门无声地滑闭，将内外再次隔绝。
陈远独立原地，久久未动。窗外模拟的星光明灭不定，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
与林玄的对话，非但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反而像一场淬火，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使命。然而，那关于“代价”的警告，却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悄然落入了他的心湖深处。
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眉心，那里，识海深处的“先混沌道核”正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辉。
或许……在面对那未知的、可能无比残酷的“终极”时，这枚自始至终伴随着他的道核，并不仅仅是推演和模拟的工具……它是否能在那“毁灭”的指令中，为他，为人类，抓住一丝……其他的可能性？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稍纵即逝，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他转身，再次面向那片模拟的、却即将成为真实战场的星空，眼神已然不同。
准备好，去见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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