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所有目光聚焦于她。历经风波,再无人敢觑这位年轻嫡女。
裴若舒目光扫过地上死物般的叶清菡,语气无波:“叶氏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然裴家诗礼传家,以仁德宽厚为本。送官,痛快却置家族于风口浪尖;私刑,暂安却落人口实,均非上策。”
她迎上父亲目光,继续道:“女儿以为,不若将其送至城外百里‘静心庵’。此庵前朝所建,规制严谨,与世隔绝,专司收容惩戒犯官家眷。对外称其自知罪孽,自愿出家,青灯古佛,忏悔余生。如此,既可绝其再害裴府之可能,亦彰显裴家仁至义尽,不赶尽杀绝之门风。”
此言一出,厅内先寂,旋即几位长老管事眼中露出赞许!
静心庵,活死人墓,进则永无出期!
且此庵有皇家背景,送叶清菡前去,既避与二皇子直接冲突,又将其置于更严密监控下!对外更保全家族宽厚声誉!一举数得!
“好!若舒此法甚妥!”裴承安眼中精光一闪,豁然开朗,连日纠结一扫而空,当即拍板:“就依若舒所言!冯大,即刻安排可靠人手,押送叶氏往静心庵!路途严密,不得有误!对外口径按若舒所!”
“是!”冯大肃然领命。
就在此刻!
地上如同死去的叶清菡,在听到“静心庵”三字时,身体猛地剧震!
空洞眼中爆发出极致恐惧与不甘!
那地方,比地狱更可怕!
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活墓!
“呜!”她猛地挣扎起来,被堵的嘴发出困兽般嘶鸣,充血双眼死死瞪向裴若舒,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诅咒!裴若舒!你好毒!连个痛快都不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这临死反扑,是她最后战斗力的爆发!
几乎同时,沈兰芝看到叶清菡如此凄厉模样,尤其那眼中疯狂恨意,心肠一软,下意识轻呼:“舒儿,这……静心庵是否太过……她毕竟……”
这瞬间的妇人之仁,是对“生不如死”惩罚的本能不适,亦是过往一丝情分作祟。
裴若舒立刻握住母亲微凉的手,目光坚定看向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母亲,对恶的宽容,便是对善的残忍。静心庵青灯古佛,是给她悔过自新之机,而非折磨。若送官或私刑,其罪公开,裴家清誉受损,二皇子迁怒,后患无穷。此乃两全之策,既全家族仁名,亦绝后患。请母亲明鉴。”
她句句在理,点明利害。
沈兰芝被女儿冷静目光点醒,想起叶清菡狠毒,激灵灵一颤,那点不忍顿散,转为后怕与坚决,重重点头,紧握女儿手:“是娘糊涂了!舒儿思虑周全,娘听你的!”母女连心,共抗外担
叶清菡被婆子粗暴拖下,绝望呜咽渐远,终归死寂。
其结局注定,在活墓中耗尽残生。
厅内气氛一松。
裴承安长舒一口气,卸下重担,看向女儿目光复杂,最终化为肯定:“舒儿,此事你处理得极好。”
裴若舒微欠身:“父亲过誉,为家族分忧,是女儿本分。”
至此,裴府上下清晰认知:内宅已变,大姐裴若舒,是家族真正掌舵者之一。
听雨轩内,裴若舒未睡,临窗而立。
处置叶清菡是内宅终局,亦是朝堂博弈开端。
二皇子断一臂,岂会甘休?
她需更强大力量,更灵通消息,更可靠盟友。
思及此,她取出那枚“墨韵斋”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一定。
晏寒征,这盟友,需更紧密。
下一步,该主动接触了。
她目光锐利,望向皇城方向。
夜深人静,裴承安独坐书房,对着一份寻常公文,却久久未能落笔。
白日的果决褪去,潮水般的后怕、羞愧与反思汹涌而来。
他想起叶清菡初入府时的柔弱模样,自己那可笑的怜惜与维护,险些酿成塌大祸!
目光投向壁上《琴瑟和鸣图》,画中沈兰芝温柔信赖,如今他心口锐痛!
兰芝经历毒杀,该何等恐惧失望?自己这丈夫当时何在?被虚伪温柔所迷?还有若舒她何时变得如此不同?如此耀眼!
是从安远侯府寿宴的“预言”始,还是更早?
他曾因叶清菡哭诉而对女儿心生不满,觉其手段凌厉,如今想来,简直是昏聩至极!
若非若舒一次次力挽狂澜,裴府早已是另一番地狱!
愧疚如藤缠心,他这丈夫、父亲、一家之主,何等失败!
“吱呀”轻响,沈兰芝端参汤入内,寝衣素雅,脸色虽白,眼神温婉平静:“老爷,莫熬太晚,喝碗汤暖暖。”
裴承安抬头,见妻子柔弱侧影,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胸,难出一字。
沈兰芝看出他窘迫,微微一笑,自然替他理平衣襟:“事已过去,莫再挂怀。府里清净了,往后一家人安稳就好。”无指责,无抱怨,唯包容理解。
这宽容反令裴承安无地自容,他猛握妻手,那手微凉,却带来暖意:“兰芝……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舒儿……”声沙哑含悔。
沈兰芝反手轻拍他手背,柔声道:“一家人,何言对错。经此事,妾身亦明白许多。往后同心,家会更好。”
她看向参汤,“汤快凉了,趁热喝。妾身先歇,老爷亦莫太晚。”言罢体贴离去。
裴承安看那碗热气,百感交集。
汤入喉暖身,亦暖愧疚心。
他悟,沉溺自责无益,唯改变方是弥补。
翌日始,裴府下人察老爷异样:他早归府,陪夫人用膳,散步,问庶务,虽生疏却认真。
对大姐,更翻覆地:尊重其见,询家族事,交托产业权,明言支持。改变细微笨拙,却如春雨润物,悄变府中氛围。
沈兰芝感夫努力,心慰气色佳。
裴若舒静观其变,前世悲剧所筑心冰,悄融一角。
然,阳光照不到处,毒恨在滋长。
静心庵,囚室阴寒,远胜裴府地窖。
叶清菡形销骨立,铁链加身,唯眼中怨毒如淬火,灼亮骇人。
青灯古佛?忏悔余生?裴若舒!你休想!
我叶清菡纵坠无间,亦要拉你共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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