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裴府后园老梅最后一抹残红零落成泥。
听雨轩内,炭火早撤,空气浮动着清冷草木气。
裴若舒临窗而立,指尖拂过沈毅刚送来的密报,叶清菡在静心庵“终日不语,面壁枯坐,形销骨立”。
内宅硝烟似随这棋子彻底沉寂而散。
母亲沈兰芝日渐沉稳,父亲裴承安对她言听计从,府中上下敬畏有加。
然,裴若舒心中无半分轻松。
她比谁都清楚,叶清菡不过弃子,折此子,反激怒了执棋之人!
赏荷宴刁难、淬毒暗杀、朝堂明枪暗箭……
斗争层面早已跃出内宅高墙,直指波谲云诡朝堂。
对手,是权势熏皇子!
她转身,目光落墙角新绿文竹上。
不能再等!被动防御,唯露更多破绽予担
她需更强力量,需真正踏入权力漩涡中心,知己知彼,搏一线生机!
而目前,唯一能予此机者,唯那人,平津王晏寒征!
几乎此念落定瞬间,豆蔻轻入禀:“姐,玄影侍卫来,王爷有请,老地方。”
裴若舒眸光一凝。他竟先一步来了!是巧合,抑或英雄所见略同?
“更衣。”她沉声道,心已决断。此行,非应召,乃赴约!是摊牌,亦是请缨!
“墨韵斋”雅室,檀香清冷。
晏寒征负手立巨大舆图前,玄色常服衬其身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生人勿近凛冽气。
闻门响,他未回头,只淡道:“来了。”
裴若舒敛衽一礼,语恭敬却带探询:“王爷相召,不知有何吩咐?”
晏寒征缓转身,深眸如寒星,直直落她脸上,似要穿透平静表象,看清内里波澜。
“昨夜之事,仅开端。”声低沉,无寒暄,直切核心,“宇文琝此人,睚眦必报,手段阴狠。你裴家,已其必除目标。”
裴若舒心一紧,面不动色:“若舒明白。王爷日前援手恩,裴家没齿难忘。”
“援手?”晏寒征唇勾一抹极淡近乎冷峭弧,“本王非慈善家。此前种种,基于共同敌人,及你裴若舒展现出价值。”话语直白近残酷,毫不掩饰利益交换本质。
他踱步近,强大压迫感随之而来:“但如今,局势已变。暗杀事,意味其不惜破规则。接下风暴,将非内宅阴私,而关派系存亡、你死我活朝堂倾轧。以你裴家今之势,独木难支。”
裴若舒迎其审视目光,心加速跳。关键时刻到!
“王爷所言极是。”她将问题抛回,既表困境,亦试其图,“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晏寒征停步,距她仅三步之遥,能清晰见她眼中强自镇定光。
“指教谈不上。”目光锐利,“本王只问你一句:是愿继续蜷缩内宅,待不知何时落下屠刀;还是……敢与本王朝堂之上,与虎谋皮,搏一前程?”
他摊牌了!此乃正式提出深度结盟邀!
非暗中传消息,非关键时援手,而是要将她与裴家命运,与平津王府彻底捆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若舒袖中手微握紧。
此步踏出,便无回头路!
但,她还有选择吗?
父在朝堂举步维艰,家族危如累卵,敌是高高在上皇子,除紧抓眼前唯一浮木,她还能如何?
她深吸气,压下心头悸动,抬眸直视晏寒征,眼神清亮坚定:“王爷觉得,若舒是甘愿引颈就戮之人吗?”未直答,但答案已不言而喻。
晏寒征眼底深处似有微光掠过,快得无法捕捉。
“很好。”语气依旧平淡,却透一丝满意,“既如此,有些规矩,需提前言明。”
“王爷请讲。”
“第一,既为盟友,当信息共享,不得隐瞒。本王会供你所需情报支持,但你之谋划,亦需对本王坦诚。”
“可。”裴若舒答得干脆。
“第二,行事需有章法,不可擅动,打草惊蛇。重大决策,需经本王首肯。”
裴若舒微蹙眉,此条限制颇多,但仍在情理。
她略一沉吟,迎上他目光,不退让:“若舒认同需谋定后动。然,若遇瞬息万变之机,需当机立断,若舒希王爷允我一定临机专断之权。毕竟,”她语锋微转,“战场之上,最忌前方将士束手束脚。”
晏寒征眸色微深,审视她片刻。
此女,非但应允,更懂争取主动!
他唇角弧度似深一分:“可。但事后需即刻禀报,陈明情由。”
“理应如此。”裴若舒颔首。
此交锋,她争得了部分自主空间。
“第三,”晏寒征目光陡然变锐利无比,“盟友关系,止于利益合作。不该有心思,不该动情愫,最好收起。本王身边,不需要累赘。”
此话如冰水,瞬间浇灭裴若舒心中因他前番维护而生出一丝微澜。
她心底冷笑,果然,此方是真晏寒征,冷酷、理智,视一切为筹码。
也罢,此纯粹利益关系,反更稳固。
“王爷放心。”她语气疏淡下来,“若舒所求,不过家族平安,仇怨得报。儿女情长,从未在若舒考量内。王爷亦非若舒敢高攀之人。”最后一句,带刺,亦划清界限。
雅室有片刻沉寂。
两人目光交汇,一冰冷如霜,一清冽似水,皆在彼此眼中见清醒算计坚定目标。
“如此甚好。”晏寒征收回目光,转身从书案取过一枚样式古朴玄铁令牌,递她面前,“此是信物。凭此令,可调动部分‘暗雀’,亦可直向玄影传消息。具体权限,玄影会告知你。”
裴若舒郑重接过。
令牌入手冰凉沉重,上刻繁复云纹篆体“晏”字。
此非仅令牌,更是通另一世界钥匙!她指腹摩挲令牌冰冷纹路,心潮澎湃,却力持镇定。
“下一步,”晏寒征走窗边,望窗外灰蒙空,“彻底解决温兆此隐患。此事,由你主导谋划,本王会供一切所需支持。让本王看看,你之能耐。”
他将首试炼,交予她。是对其能力考验,亦联盟投名状。
裴若舒握紧令牌,指尖感金属冷硬。
她知道,从此刻起,她人生将驶入全新、充满未知与凶险航道。但她眸中无惧,反燃起跃跃欲试火焰。
“必不负王爷所停”她声稳,却蕴力量。温兆,新仇旧怨,是时清算了!此役,她必赢得漂亮!
联盟性质,于此一刻,彻底颠覆。从暗中互助,至明面并肩。
从内宅方寸,至朝堂下。从被动防御,至主动出击!
裴若舒走出“墨韵斋”,虽春寒料峭,却觉胸有热血罚她抬首望,乌云蔽日,然她心,已亮如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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