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太后寿宴前夕。
一份密封的、附有部分关键账册抄本及信函摘要的密奏，经由都察院一位素以刚正闻名的御史之手，直呈御前。
弹劾之人，正是上将军温厉之子、骁骑尉温兆，罪名是：勾结关外、走私军械、通敌叛国！证据凿凿，触目惊心！
皇帝阅罢，震怒！
当即下旨，锁拿温兆，查封其府邸及名下所有产业，涉案人员一律严审！
温厉跪在殿外叩首请罪，涕泪横流，然铁证如山，皇帝盛怒之下，连下三道严旨，此案必彻查到底！
二皇子宇文琝闻讯，惊怒交加，知是晏寒征与裴若舒出手了！
他急欲进宫斡旋，却被皇帝身边大太监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陛下有旨，此案关系国本，交由三司会审，请殿下安心在府，静候查明。”
“安心？”宇文琝回到府中，砸碎了书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面目狰狞如鬼，“晏寒征！裴若舒！你们这是要断本王的臂膀，打本王的脸！”
他焦躁如困兽，却一时无计可施。温兆这枚棋子，眼看是保不住了，甚至可能牵连到他！他必须立刻斩断所有与温兆的明面联系，弃车保帅！
然而，就在这山雨欲来、人心惶惶之际，另一道更加隐秘、却直指宫闱的“告发”，沿着叶清菡设计的险恶路径，悄无声息地，递到了皇帝案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太后寿宴，近在咫尺。华美宫灯即将点亮，而掩映在盛世华章之下的，将是更加惊心动魄的博弈与杀机。
裴若舒抚摸着那柄温润的玉如意，望向皇宫方向，眸光沉静如深潭。
太后所赐玉如意静置于听雨轩内室多宝阁，碧色温润，为这素雅闺房添了尊贵。
然裴若舒左肩伤处隐痛，如影随形，提醒着不久前的惊心动魄。她斜靠窗下软榻，就午后暖阳翻阅杂记，神色平静，仿佛那夜生死一线未在心湖留下波澜。
豆蔻轻入添茶，低声道：“姐，王爷又差人送了上好伤药与补品，是宫中医正调配，对愈合有奇效。”
裴若舒目光未离书卷，只淡应一声。
此已是晏寒征第三次遣人送药，皆玄影亲至，放下物事，询伤势，不多言，然那份沉默关切，比任何言语更显分量。
豆蔻迟疑，又道：“玄影侍卫言，王爷晚些时候，或会亲来探望姐。”
翻书指几不可察一顿。裴若舒抬眸，望窗外摇曳竹影，心掠过一丝极淡涟漪。他亲来？以其平津王之尊，又此敏感时，亲探臣子之女，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垂眼帘，掩去眸中复杂色，依旧平静道：“知了。若王爷至，好生招待便是。”
夜幕垂，华灯上。裴府上下因裴承安升迁与太后赏识，仍浸于谨慎喜庆，然听雨轩格外静。
裴若舒刚用毕晚膳，正由豆蔻伺候换肩伤药，门外便传来沉稳熟悉脚步。
豆蔻动作一顿，看裴若舒。裴若舒微颔首，豆蔻会意，忙将换下染血纱布收拾，退外间。
晏寒征未令人通传，径直入。
其仍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然今日未带随从，独一人，倒少几分平日威压，多几分难言喻的孤寂感？
其目光第一时间落裴若舒肩头那重新包扎白色纱布上，深眼底似有情绪翻涌一下，又速归沉寂。
“王爷。”裴若舒欲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晏寒征几步至榻前，声低沉，带一丝不易察沙哑，“伤势如何？”其目光始终未离她肩头，那专注程度，几令裴若舒觉纱布下伤口皆在微烫。
“谢王爷挂心，已无碍，御药甚好。”裴若舒垂眸答，语恭谨疏离。
室内陷短暂沉默。烛火摇曳，映二人相对无言侧影。
晏寒征立榻边，距很近，近至裴若舒可闻其身上清冽皂角气，混一丝夜风微寒。
“那夜……”晏寒征忽开口，打破寂静，声比方才更沉几分，“为何救玄影？”此问，其似憋许久，此刻问出，带一种执拗探究。
裴若舒抬眸，迎其深目光，坦然道：“玄影侍卫是王爷臂助，更是可信之人。若舒不能见死不救。”答与那夜对玄影所言一致，冷静理智。
晏寒征紧紧盯其眼，似欲透此双清冷眸，看进其心底最深处。“仅如此？”其追问，语气带一丝连己未察逼仄。
裴若舒心头微动，面却不动色：“王爷以为，尚有何缘由？”
晏寒征沉默片刻，忽俯身，靠近些许。
强大压迫感瞬笼下，裴若舒甚至能感其呼吸间带起微弱气流。
其靠得极近，目光如炬，一字一句，低沉清晰道：“裴若舒，记本王今日言。”
裴若舒心脏猛一跳，下意识屏息。
“你救玄影之情，你为同盟所做一切，”其声不高，然字字千钧，如誓言敲打裴若舒心上，“本王记下了。此生，只要本王在一日，必护你裴家周全，必不相负。”
“不相负”三字，其言得有些模糊，有些沉重，似包含太多难言喻承诺，或盟友忠诚，或更多。
裴若舒心弦，被此突如其来、近乎直白承诺狠狠拨动。
一股陌生暖流杂酸涩，瞬冲斥其胸腔。
其看近在咫尺这张俊美却冷硬容颜，看其眼中那不容错辨认真与……某种其不敢深究情绪，有一刹恍惚。
前世背叛惨死，今生算计挣扎，令其早习将心层层冰封。
其告己，与晏寒征间，只有利益，只有合作。然此刻，其此句“不相负”，却如一把钥匙，欲撬其心防裂缝。
理智告其，帝王将相，诺言如风。
尤晏寒征慈人物，其承诺，或更多出于对盟友价值认可，对救命恩回报，或一时冲动。
情感却在心底无声呐喊，渴望一丝真依靠与温暖。
此二情绪于其心中激烈交战，令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晏寒征看其眼中一闪而过震动、迷茫挣扎，未催促，只静待。
其不知己为何会出此言，此全不符平日行事准则。
然那一刻，看她苍白脸，忆其挡箭时决绝，其便想。似不出，某种重要物便会就此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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