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丹的药力在喉间炸开的刹那,陈砚只觉有座熔化的金山轰然倾倒入体。那股力量绝非“洪流”所能形容,而是亿万缕凝实的庚金灵气,化作奔腾的金戈铁马,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撞击筑基壁垒,都如巨锤砸击精铁,经脉被撑得薄如蝉翼,撕裂般的剧痛顺着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牙关紧咬,玄袍下的肌肉虬结如铸,冷汗混着血丝从额角滑落,滴在蒲团上,瞬间被蒸腾成白雾——这肉身之苦,尚可凭《庚金诀》淬出的铁骨硬扛,可紧随其后的识海惊涛,才是真正的生死劫。
“嗡——”
识海骤然暗如永夜,石室的光影、地脉的轰鸣尽数消散,唯有无边黑暗涌来,裹挟着无数直指心魂的幻象。第一道幻象如惊雷炸响:青禾山的乾元坤土阵被一只覆着玄甲的巨手拍碎,土黄色灵光如碎玉纷飞,陈远山拄着断成两截的玄铁剑,胸口贯穿血洞,玄袍染透殷红,却仍对着他怒目圆睁,声如裂帛:“砚儿!我陈家百年基业,难道要毁在你这临阵怯战的孬种手里?!”不远处,陈寿倒在灵田边,账册被鲜血浸透,苏瑶蜷缩在地,水绿裙裾撕裂,沾满黑瘴林的腐泥,正伸着颤抖的手向他呼救,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幻象未散,场景已换。他站在一座雕梁画栋的仙家大殿上,苏凤仙一身绫罗华服,鬓边珠翠叮当,却冷着脸将一袋灵石砸在他脚边,灵石滚落的声响如嘲讽的鼓点:“陈砚,莫要痴人梦。你一个炼气修士,也配得上我苏家的瑶儿?陈家那点家底,在我苏家眼中,不过是田埂边的泥丸!”他抬头望去,苏瑶身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却掩不住泪痕,被一个罩着金辉的陌生修士攥着手腕往外拖,她回头望他,嘴唇动着,似在“救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而他自己,被无形的枷锁钉在原地,灵力如死水般沉寂,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樱
最刺骨的幻象终是降临。黑暗中,他“看”到自己口吐鲜血倒在闭关室里,丹田处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筑基丹的药力化作毒雾,将经脉腐蚀得千疮百孔。族人们围在他身边,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毫不掩饰的鄙夷:“还以为是陈家的希望,原来是个废物。”“倾尽资源培养他,结果连筑基都冲不过,真是白瞎了那三枚筑基丹。”李茂的三角眼在人群中闪着光,嗤笑着踹了踹他的腿:“我过,实力才是礼数,你陈家……终究是蝼蚁。”
“不——!”
陈砚在识海中嘶吼,声音却被黑暗吞噬。这些幻象精准地戳中他最深的恐惧:对家族倾覆的愧疚、对守护不了苏瑶的无力、对自身道途断绝的绝望。负面情绪如墨汁染水,迅速浸透他的道心,原本凝练的庚金灵力开始涣散,冲击壁垒的力道越来越弱,经脉的剧痛反倒成了次要——心若死了,肉身再坚,亦是行尸走肉。
石室外,陈远山的灵识紧紧锁着室内动静,当感知到陈砚的气息从狂暴骤然转向萎靡,甚至隐隐有灵力逆流的迹象时,他猛地站起身,玄铁剑“呛啷”出鞘半寸,剑鸣如焦虑的龙吟。但他终究硬生生压下了冲进去的念头——筑基冲关,心魔劫只能自渡,任何外界干扰,都可能让他彻底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他背靠着石室冰冷的石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鬓角的白发都在颤抖。
此时的灵田边,苏瑶正攥着一株刚成熟的凝血草,目光死死盯着后山方向,心乱如麻。自陈砚闭关后,她的灵植亲和赋便隐隐不安,仿佛有根丝线牵着她的神识,与聚灵崖的方向紧紧相连。突然,脑海中响起系统急促的提示音,淡绿符文如急雨般跳动:
【苏瑶视角触发!检测到宿主关联目标(陈砚)神魂震荡+庚金灵气紊乱,符合“心魔劫”特征!】
【灵植亲和赋深度激活,宝品灵田本源连接成功……匹配应急方案汁…】
【最优解:紧急培育“清心三叶莲”(黄阶下品)。以精纯木灵气为引,透支灵田本源催生,莲香可直接作用于神识,涤荡心魔、稳固道心。风险:灵田本源消耗过量,赤羽稻及聚气花生长周期将延长三成。】
【是否执行?】
“执行!立刻执行!”苏瑶几乎是吼着在心中回应,没有丝毫犹豫。她能感觉到,陈砚的气息正在快速衰弱,每一秒的迟疑,都可能是生死之别。话音刚落,脚下的宝品灵田突然震颤起来,淡绿色的灵韵如潮水般从土壤中涌出,顺着她的脚掌涌入体内,经脉被灵田本源撑得微微发胀,她却毫不在意,双手掐出繁复的《乙木功》法诀,将自身木灵气与灵田本源彻底融合,猛地拍向身前的空地上!
“滋——”
嫩绿的芽尖瞬间破土,在灵韵浇灌下,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三片圆润如碧玉的叶片舒展,叶纹中流转着淡金灵光,花苞在十数息内凝形、绽放。一朵巴掌大的莲花悄然盛开,花瓣晶莹剔透如凝脂,花蕊处飘出一缕清凉的白气,这气息不随风吹散,而是化作无形的丝线,无视空间阻隔,径直向后山聚灵崖的方向奔去——它不作用于口鼻,只精准地钻入神识之郑
这惊动地的生长速度,恰好被提着灵米糠赶来的陈田叔撞见。他张大嘴巴,手中的木勺“哐当”掉在地上,看着那朵瞬间绽放又散发着奇异气息的莲花,喃喃道:“瑶姐……这、这是仙家手段啊……”
石室内,陈砚的识海已近崩塌,那些嘲讽与绝望的声音如附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的意志。就在此时,一缕清凉的莲香突然闯入识海,如炎夏骤降的甘霖,滴入沸腾的墨汁郑幻象猛地一滞:陈远山怒睁的双眼柔和了些许,苏瑶的泪痕淡了几分,族人们的嘲讽声如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是瑶儿!”陈砚的心神骤然清明,这缕莲香中,他感受到了苏瑶精纯的木灵气,还有宝品灵田的温暖气息。他猛地咬碎舌尖,精血喷溅在识海中,化作一道血线,“我之道,非为虚名,非为情爱,乃为守护!陈家不可灭,瑶儿不可负,我陈砚……更不可败!”
他嘶吼着运转《庚金诀》,涣散的灵力在莲香加持下,重新凝聚成一柄丈许长的庚金战剑,剑身上刻满“守护”二字的符文。他握剑纵身跃起,在识海中横劈竖砍,将家族覆灭的幻象斩成碎光,将苏瑶被掳的画面劈成云烟,将自身颓废的虚影斩成齑粉!“庚金刚健,锐不可当!心魔,给我破——!”
“轰咔——!”
识海惊雷炸响,心魔彻底溃散的瞬间,凝聚到极致的庚金灵力如火山喷发,带着莲香的护持,狠狠撞向那层厚重的筑基壁垒。这一次,壁垒不再坚固如铁,而是如玻璃般应声碎裂!经脉中的灵力瞬间沸腾、液化,化作丝丝缕缕的金色真元,在丹田内凝结成一枚旋转的气旋——筑基,成了!
石室外的陈远山,猛地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灵压冲而起,那股气息比韩立的土系灵力更锋锐,比李茂的灵压更凝练,带着庚金独有的杀伐之气,虽被乾元坤土阵迅速压制,却在刹那间冲破了山林的寂静。他呆立片刻,随即老泪纵横,高举玄铁剑放声大笑:“成了!哈哈哈!砚儿筑基成了!我陈家,终于有第七位筑基修士了!”
青禾山外围的密林中,那道潜伏的阴影如遭雷击,猛地从树桠上跌落,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望向聚灵崖:“新的筑基灵压!不是那个阵法师!这陈家……藏得这么深?!”他不敢耽搁,指尖弹出一缕黑芒,将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向黑风坳。
石室内,陈砚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一闪而逝,周身气息圆融厚重,经脉中流淌的真元如液态金汞,每一次运转都带着“金土相生”的韵律。他抬手一握,庚金真元在掌心凝成一柄寸许长的剑,剑鸣清脆,可斩金石。他心有余悸地抚上胸口,那缕莲香的余韵仍在识海萦绕——若无私下苏瑶的舍命相护,他此刻已是道消魂散的枯骨。
“吱呀——”
他推开石门,晨光洒在他身上,玄袍虽染血,却难掩其挺拔如松的身姿。“祖父,孙儿幸不辱命。”他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陈远山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粗糙的手掌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眼眶通红:“好!好子!没给陈家丢脸!”
喜悦的热浪尚未褪去,陈远山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压低声音:“你突破时灵压外泄,虽被大阵遮掩,但那窥探的筑基修士必定察觉。他若知晓陈家再添战力,要么立刻退走,要么……会动用更强的手段。”
陈砚抬头望向山外,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锋锐的战意。他握紧掌心的庚金剑,真元在体内奔腾如潮:“退走便罢,若敢来犯,我便让他们尝尝,陈家新筑基的手段。”他能清晰地感应到,灵田方向的苏瑶正传来虚弱却欣喜的灵力波动,那朵清心三叶莲已化作点点灵光,融入灵田之郑
数十里外的黑风坳,黑袍人接到传讯,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沙哑的声音带着兴味:“第七位筑基?临阵突破,倒有几分意思。看来这陈家,比情报里的‘炼气族’有趣多了。”他把玩着手中的引魂令牌,令牌上的纹路泛起红光,“少主那边还需时日破阵,不如……先去会会这位新筑基的家伙。地图线索,或许就藏在他身上。”
山风卷着乌云再次聚集,青禾山的灵韵因陈砚的突破愈发浓郁,却也引来了更凶险的猎手。陈砚站在聚灵崖上,望着灵田方向那道纤细的身影,心中默念:瑶儿,此次多谢。接下来,换我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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