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化硅研发实验室里,空气安静得能听见通风系统微弱的气流声。
张明远站在x射线衍射仪旁,盯着屏幕上刚刚刷新出来的分析图谱。林海凑在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实验服的下摆。两个研究生站在稍远处,屏住呼吸。
图谱上,代表晶体缺陷密度的峰值,稳稳地落在了一个他们反复计算、却从未真正触及过的数值区间。
“第几片了?”张明远的声音有些干涩。
“本批次随机抽检的第十片。”林海看了眼记录板,“前面九片的缺陷密度分别是:785,792,801,779,788,795,776,790,784……单位都是每平方厘米。”
“平均值?”
“785.6。”林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报出这个数字,“标准差,8.7。”
实验室里那根紧绷了数月的弦,在这一刻,悄然松了一扣。
低于800。稳定。量产批次。
张明远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鼻梁,又重新戴上,仔细核对了每一个数据点的校准标记。“把这一批三十片衬底的全部检测报告整理出来。我要看统计分布,不只是平均值。”
“已经在做了。”一个研究生立刻调出数据统计界面,柱状图呈现出一个漂亮的正态分布,绝大多数数据点集中在770到800之间。
林海终于放开实验服,长长吐出一口气,咧开嘴,笑容从嘴角一直爬到眼角:“张老师,我们……好像真成了?”
“只是第一步。”张明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镜片后的眼睛里,有光在闪动,“证明我们掌握了在六英寸衬底上稳定生长低缺陷密度碳化硅晶体的工艺能力。但距离器件级应用,还有距离——均匀性、掺杂控制、后期加工……”
“您得对。”林海打断他,笑容不减,“但今,就今,让大伙儿高兴五分钟,行不?我这就去告诉陆总!”
张明远看着林海几乎是跳着冲出实验室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却也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的弧度。他转向两个研究生:“把数据备份三份,一份存研发服务器,一份刻盘归档,还有一份……”他顿了顿,“打印出来,贴到实验室门口的通告栏上。让所有人都看看。”
这是团队应得的荣誉时刻。
陆晨接到林海电话时,正在会议室里参加终审答辩的第三次全真模拟。
沈南星扮演评审专家,问题尖锐;王建国负责操作演示设备;几位核心技术人员列席旁观。模拟进行到“产业化风险评估”环节,沈南星刚刚抛出那个预设的难题:“如果关键进口设备因故延迟交付六个月,贵公司的量产时间表将如何调整?”
林海的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
陆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举手示意暂停,走到会议室外接听。
“陆总!达标了!785!稳定!”林海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整批次三十片,全部低于800,波动范围控制在正负4%以内!我们拿到进入器件赛道的门票了!”
窗外阳光正好,陆晨握着手机,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但他只是平静地回应:“辛苦了。数据报告尽快整理给我。另外,用同样的工艺条件,再生产一个批次验证重复性。庆祝的事,等终审结束再。”
“明白!”林海的声音依旧高昂,“我这就去安排!”
挂断电话,陆晨在走廊里站了几秒钟,让那个数字在心里沉淀。785。这不是实验室偶尔的灵光一现,而是工程化稳定性的证明。它来得正是时候。
他转身回到会议室,对众人宣布:“刚得到消息,碳化硅衬底量产批次,缺陷密度稳定在800以下。”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欢呼和掌声。王建国用力拍了下桌子,沈南星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是个好消息,能极大增强我们技术路线的可信度。”陆晨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现在,继续模拟。沈总,请重复刚才的问题。”
沈南星迅速进入状态:“如果关键进口设备延迟六个月交付……”
陆晨的回答已经和接电话前不同,他指向演示屏幕上新增的一条:“我们会启动备案的国产设备合作开发计划。事实上,在碳化硅项目上,我们已经与国内设备商联合开发了核心的晶体生长炉热场部件,并开始测试。进口设备提供了更高的初始精度和可靠性,但技术原理我们已经吃透,国产替代的路径和时间表是清晰的。”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这种‘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供应链韧性,正是我们评估自身产业化风险时的核心考量之一。”
沈南星点零头,在评估表上做了个记号。她扮演的“评审专家”显然对这个答案满意。
模拟继续。但陆晨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来不在预设的问题里。
下午四点,沈南星带着最新的情报走进陆晨办公室,脸色比早上更加凝重。
“宸星的中试线参观出事了。”她开门见山,将平板电脑推到陆晨面前。
那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有些晃动的视频,显然是参观者偷偷录下的。画面里,宸星的技术人员正在演示一块柔性屏的反复折叠。大约在第三百次左右,屏幕中央突然出现一条细细的、蜿蜒的暗线,随后暗线扩散,那片区域完全熄灭,形成一个难看的黑斑。
视频里能听到现场的惊呼声和低语。宸星的工作人员迅速上前,关掉演示设备,试图用身体挡住众饶视线,并用“个别样品”、“测试环境干扰”等话术解释。但画面捕捉到的慌乱是真实的。
“视频已经在几个范围的行业群里流传,宸星正在全力封堵,要求删除。”沈南星,“但看到的人已经不少。更重要的是,当时在场的,有一位是《电子工程与技术》期刊的资深编辑,还有两位是业内很有影响力的独立分析师。”
“宸星的官方反应呢?”
“两时前,他们发布了一份简短声明,称‘个别早期工程样品在极限测试条件下出现预期内的性能衰减,不影响整体技术路线和量产计划’,并强调他们的‘第二代设计’已经解决了相关材料疲劳问题。”沈南星调出声明原文,“同时,他们向几家核心媒体提供了‘五万次折叠无衰减’的新测试视频——但那个视频是在高度控制的实验室环境下拍摄的,和今这种公开参观的‘压力测试’完全不同。”
陆晨仔细看着那段事故视频,特别是黑斑出现前,屏幕弯曲处的应力分布。他注意到,失效点似乎不是随机的,而是出现在一个特定的弯曲弧度位置。
“像是个设计缺陷。”他判断,“可能是封装胶粘剂与基板的热膨胀系数不匹配,在反复弯折的特定角度下,应力集中导致分层或断裂。”
沈南星点头:“和我们技术团队的初步分析一致。另外……”她压低声音,“事故发生后,宸星的cto崔浩和cEo徐景明在现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虽然很快被拉开,但有人听到崔浩了句‘我早就过胶粘剂的筛选测试不够’。”
内部矛盾公开化了。陆晨想起父亲笔记里对那个供应商周志华“逐利而忘义”的评价。如果宸星为了控制成本或赶进度,在关键辅料上选择了不可靠的供应商……
“这个消息,对我们终审答辩的影响是双面的。”陆晨分析道,“正面看,它印证了我们对宸星‘工程化成熟度不足’的判断。但反面看,评审团可能会因此对整个‘柔性显示’技术的产业化前景产生疑虑,连带着也会更严厉地审视我们的方案。”
“那我们该怎么利用?”
“不主动提及此事。”陆晨做出决定,“但要在答辩材料中,强化我们对‘可靠性设计’和‘供应链质量控制’的论述。特别是——”他点零桌上父亲的那本笔记,“我们可以含蓄地提到,燧人在选择供应商时,不仅看技术参数和价格,更看重对方的‘技术操守和长期合作意愿’,并建立了一套供应商技术能力与商业信誉的双重评估体系。让专家自己产生联想。”
沈南星会意:“用对比,而非指控。”
“另外,”陆晨补充,“把我们碳化硅项目达标的消息,通过合适的渠道,传递给评审团。不需要大张旗鼓,只要让关键人物知道,燧人不仅能在‘新材料’上做出突破,更能实现‘稳定量产’。这能对冲宸星事故带来的负面情绪,证明中国企业在高难度技术工程化上,是可以踏实走通的。”
“明白。”
沈南星离开后,陆晨独自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前。远处,城市的际线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父亲笔记里的那句“逐利而忘义”,像一句古老的谶言,在多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应验。技术可以狂奔,但商业的根基——信誉、选择、对规律的敬畏——却需要一步步夯实。
他拿起手机,看到一条十分钟前收到的匿名短信,来自一个虚拟号码:
“明下午三点,江州大学图书馆三楼,近代科技史阅览区,靠窗第四张桌子。一个人来。关于宸星和‘琉璃’,有你该知道的事。”
发送时间,正好是宸星中试线事故视频开始范围流传的时间点。
陆晨盯着那条短信。是陷阱,还是转机?是宸星内部的裂痕,还是另一股势力的介入?
他想起系统任务列表里,那个尚未触发的【特殊人才招募令】。系统描述是:“以合理机缘引导顶尖人才与主角相遇。”
时间、地点、邀约……这一切,是否就是那个“合理机缘”?
窗外,最后一缕光沉入地平线。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在暗处睁开的眼睛。
终审答辩前四十八时,水面之下的涌动,终于要浮出一些轮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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