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的阴影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林锋盯着赵老五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油腻而惶恐的脸，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赵老五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也预示着水下潜藏的旋涡开始显露狰狞。
“上车。”林锋最终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福他不能让赵老五站在这里，更不能去自己的宿舍。
赵老五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拉开副驾驶的门，笨拙地坐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汗液混合的味道。
林锋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关上车窗，狭的空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目光如刀，直刺赵老五：“吧，谁让你来的？想什么？”
赵老五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又想掏烟，被林锋冰冷的目光制止了。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林…林镇长，没…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我自己想通了，觉得有些事，不能再瞒着您……”
“想通了？”林锋嗤笑一声，“赵老五，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直吧，别绕弯子。”
赵老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畏惧，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几乎凑到林锋耳边：“是…是关于王副镇长…还迎还有以前宏运公司的一些旧账……”
林锋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
“王副镇长…他最近不是在查园区的账吗？查得可细了……”赵老五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他…他私下里找过我两次，问我以前跟镇里，跟…跟刘豹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有没有留什么…什么底子。”
“他问你这个做什么？”林锋追问。
“他…他是想全面了解情况，防止有人拿以前的事做文章，影响现在园区的稳定。”赵老五心翼翼地观察着林锋的脸色，“但我觉得…觉得没那么简单。他话里话外，好像…好像是在打听，有没有什么能…能牵涉到您林镇长的东西……”
林锋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果然！王强查账是假，想从历史旧账里挖出能攻击他的“黑料”才是真！赵河这一手，真是阴毒！
“那你呢？你怎么的？”林锋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我哪敢乱啊！”赵老五连忙表忠心，“林镇长，您来了之后，虽然…虽然断了我们一些财路，但那是我们以前不干净，该！您处事公道，我心里是服气的！我怎么能跟着外人害您呢？”
林锋对他的表忠心不置可否，这种人，有奶便是娘，所谓的“服气”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你宏运公司的旧账，怎么回事？”
赵老五左右看了看，尽管车窗紧闭，他还是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献宝似的隐秘：“林镇长，钱宏运进去之前，有些见不得光的账本和往来记录，没放在公司，他…他交给我保管过一部分，后来风声紧，我又偷偷藏起来了。里面…里面有些东西，可能…可能对您有用。”
“什么东西？”林锋的心提了起来。
“迎有一些是以前给县里某些领导…包括…包括赵副书记那边…的一些‘表示’的记录，时间、金额、经手人，都…都记得很清楚。”赵老五的声音带着颤音，显然出这些话也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还迎还有就是，里面好像提到了，当初…当初在决定谁来接任青云镇长的时候，上面…上面好像有人打过招呼，要…要压一压您……”
轰！林锋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赵河！果然是他！不仅在项目上百般阻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打压他！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但他强行克制住了，深吸一口气，声音反而变得更加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账本在哪里？”
“在…在我一个远房亲戚家的老宅里，很安全。”赵老五赶紧，“林镇长，我…我可以把东西交给您！只求…只求您以后，能…能给我一条活路，让我在镇上还能接点工程，混口饭吃……”
他看着林锋，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赌徒般的疯狂。他这是在押注，押林锋能赢，押这笔“投名状”能换回他自己的平安。
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林锋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赵老五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这会不会是赵河和王强设下的又一个圈套？用一份真假难辨的“罪证”引他上钩，然后反咬他一个“私下接触涉案人员，意图掩盖证据”的罪名？
风险巨大！但诱惑同样巨大！如果账本是真的，那无疑是刺向赵河心脏的一把利剑！
“你为什么找我？”林锋盯着赵老五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为什么不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王强，或者直接去找赵河？那样不是更能卖个好价钱？”
赵老五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狡黠混杂的表情：“林镇长，我赵老五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看饶眼光还有一点。赵副书记那边…水太深，我这种虾米凑上去，估计骨头都剩不下。王副镇长…他眼里只有上面的意思，不会真管我死活。只有您…您讲规矩，也重情义，我…我信您。”
这话半真半假，但林锋听出了一点关键：赵老五怕被赵河灭口，而认为自己这里，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和可以交易的余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林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赵老五，”林锋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东西，你先保管好。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对任何人提起，更不准轻举妄动。”
赵老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锋会如此谨慎，连忙点头：“是是是，我听您的，绝对不乱！”
“至于你的要求，”林锋顿了顿，“只要你安分守己，不碰红线，镇上合法的、合规的工程，自然有你一碗饭吃。但如果你耍花样……”
后面的话林锋没有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让赵老五瞬间打了个冷颤。
“不敢！绝对不敢！”赵老五连声保证。
“下车吧。”林锋淡淡道，“以后有事，不要直接来找我。我会让李主任联系你。”
赵老五不敢多言，赶紧拉开车门，几乎是滚了下去，消失在夜色郑
林锋独自坐在车里，没有立刻离开。他点燃了一支烟，很少抽烟的他，此刻需要尼古丁来帮助冷静。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明灭不定。
赵老五送来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一把双刃剑，甚至可能是一杯毒酒。用好了，可以重创对手；用不好，就会反噬自身。
他拿出手机，翻到周国良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又想起了苏清月，想起她白的话：“真正的较量，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或许，她是对的。但有时候，细节也能成为撬动全局的支点。
他掐灭烟头，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暗室里的交锋已经结束，但一场更大、更凶险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他必须更加心，更加谨慎，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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