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林锋的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和浓茶混合的焦灼气味。几个便衣警察熬得双眼通红,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围在那份刚被发现的决算报告周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陈明端着一锅刚煮好的方便面进来,心翼翼地放在角落,生怕打扰了这凝重的气氛。他看着林锋,这位年轻的县长此刻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脸上只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大海深处般的平静。
那个签名的冲击力太大了。
周建国。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林锋心中所有的困惑。他终于明白,周建国为何对“青云工业园计划”如粗触,为何对他的舆论围剿坐视不管,甚至推波助澜,又为何对查旧账这件事,表现出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惧。
他不是旁观者,他本身就是局中人。
他不是在维护什么稳定,他只是在拼命掩盖自己屁股底下的那堆屎。
“林县长,”带队的经侦警察压低了声音,难掩激动,“这份文件,加上‘宏远建材’在其他项目里的财务漏洞,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只要把这个交给市纪委,周建国……他就彻底完了。”
林锋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没有波澜。
“不,”他吐出两个字,“现在还不校”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明忍不住问:“为什么啊县长?这可是铁证!直接拍在他脸上,看他还怎么嚣张!”
林锋站起身,走到窗边。东方的际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县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直接交给市纪委,周建国是完了。但然后呢?”他看着窗外,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己,“市里会立刻派一个新的书记下来,县里的班子会再次动荡。我们的工业园计划,很可能会因为这场人事地震而被无限期搁置。到时候,苏雨薇的十五个亿等不起,青北县几十万老百姓,更等不起。”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扳倒周建国,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让青云工业园项目,在青北县,畅通无阻地搞起来。”
他拿起那份被复印了多份的决算报告,抽出一份,递给经侦队长。
“把原件封存好,作为最高密级证物。其他的,你们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出去。今晚上,辛苦各位了。”
送走经侦的人,已经大亮。陈明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忧心忡忡。
“县长,那……那周书记给您的一周期限,明就到了。到时候他要是发难,我们怎么办?”
林锋拿起外套,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会的。他现在肯定以为我什么都没查到,正憋着劲,准备在常委会上给我致命一-击呢。”他拍了拍陈明的肩膀,“去,给我订一份早餐,送到办公室。今,会很热闹。”
果不其然,上午九点,县委办就打来电话,通知下午三点召开县委常委会,紧急议题是“关于近期部分干部不务正业、影响全县经济发展大局的不良现象”。
这个议题,指名道姓,就差把“林锋”两个字写上去了。
下午两点五十分,县委常委会会议室。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常委们悉数到场。气氛比上一次林锋和周建国对峙时还要紧张。所有人都知道,今是周书记给林县长的最后期限,一场决定青北县未来走向的摊牌,即将上演。
周建国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他今特意换了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稳操胜券的微笑。他环视全场,目光在林锋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悯,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处决的囚犯。
罗建平坐在他的下手边,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三点整,周建国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同志们,开会。今这个会,议题很明确,就是要给某些不良风气,敲个警钟!”他一开口,就充满了火药味。
“一周前,我们的林锋同志,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以‘查旧账’为名,兴师动众,把县财政局搞得鸡飞狗跳,严重影响了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我当时顶着压力,给了他一周的时间。现在,一周过去了。”
他把目光转向林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锋同志,你查到了什么?是查出了几百个亿的贪腐大案,还是把赵河书记的‘余毒’都肃清了?现在,当着所有常委的面,请你,给我们一个交代。”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林锋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有幸灾乐祸。
林锋站了起来,他没有看周建国,而是平静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常委。
“周书记,各位常委。经过一周的紧张核查,我们确实有了一些发现。”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让陈明分发下去。
“我们发现,在赵河书记主政时期,县里大部分的基建工程,都与一家名为‘宏远建材’的公司有业务往来。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赵河书记的内侄,赵明。我们重点抽查了‘青北县第二中学新校区’这个项目,发现其中一笔高达五百万的建材采购款,账目不清,涉嫌虚报冒领。”
周建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甚至带头鼓了鼓掌。
“很好!林锋同志,你辛苦了!这件事,性质很严重,必须一查到底!这充分明,我们肃清赵河余毒的工作,是多么有必要!”
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定性为“赵河的旧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肯定了林锋的“功劳”,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组织部长立刻附和:“是啊,林常务年轻有为,火眼金睛!这个赵明,必须严办!”
“这件事,我看就由纪委牵头,公安配合,成立专案组。”周建国大手一挥,准备就此盖棺定论,把话题引开。
林锋却在这时,缓缓地摇了摇头。
“周书记,恐怕,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周建国的眼皮跳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在核查中发现,类似的账目问题,不仅仅存在于赵河书记时期。”林锋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
他没有再分发文件,而是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手提电脑,连接上会议室的投影仪。
“在座的各位,可能对枯燥的数字不感兴趣。那我们就来看点直观的东西。”
他按下了鼠标。
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份文件的扫描件。
《关于青北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项目追加预算的申请报告》。
报告的右下角,审批人一栏,赫然签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赵河。
另一个,笔锋遒劲,龙飞凤舞。
周建国。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幕布上的那个签名,又看看主位上脸色煞白的周建国。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罗建平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浑然不觉。
组织部长的眼镜滑到了鼻梁上,嘴巴张成了“o”型。
孙健坐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那个签名,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狂喜。他原以为林锋只是想借他的刀杀王刚,没想到,林锋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皇帝本人!
周建国坐在那里,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死死的盯着屏幕。“伪造的!这是林锋伪造的!” 他猛地拍桌起身,“我没有签过这份报告!你们不能信他的一面之词!”纪委王书记放下手中的笔,推了推眼镜:“周建国同志,报告原件已由公安经侦队封存,签名经专业鉴定与你同期审批文件一致。根据《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现在对你启动‘初步核实’程序 —— 从即日起,你暂停县委书记日常工作,不得离开青北县,不得接触涉案人员,每日到县委招待所配合调查组谈话。”周建国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被旁边的工作人员扶住。他看着王书记递过来的《谈话函询通知书》,上面 “配合调查” 四个加粗字刺得他眼睛生疼。林锋关掉投影仪,没有再追问那笔三百万钢材款 —— 他知道,纪委的介入已经为后续埋下伏笔,周建国的 “留存” 不再是 “掌权”,而是 “受限配合”。“各位常委,” 林锋转向众人,“周书记配合调查期间,县委日常工作按程序由罗县长主持。我们的重点,还是工业园的土地清退和资金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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