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燕归湖宾馆。
这里名义上是宾馆,实际上是省纪委指定的办案地点之一。湖光山色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里只有一片单调的米白色。
林锋坐在单人沙发上,背挺得笔直。
对面,是省纪委副书记马东,一个年近六十,面容清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他不像许建国那样气势逼人,也不像沈严那样锋芒毕露,整个人透着一股老派干部的沉稳和客观。
桌上的茶已经换了三轮。
询问已经持续了四个时。
马东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抬起头。
“林锋同志,关于西河乡宏源化工厂的污染事故,以及县长陈明隐瞒不报的问题,你作为县委书记,怎么看?”
他的问题很平,不带任何预设的立场。
“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林锋的回答干脆利落。
“是我用人失察。”
他没有找任何借口,直接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陈明同志是个想干事、能干事的干部。他选择隐瞒,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怕影响到苏氏集团的二期投资,怕影响青北来之不易的发展局面。”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方法错了。错了,就要认,就要罚。”
“这个责任,我替他担,也必须由我来担。”
马东静静地听着,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敲。
他办了一辈子案子,见过太多推诿扯皮、痛哭流涕的干部。像林锋这样,身陷囹圄,却还在为下属剖析动机、承担责任的,他是第一次见。
“你很冷静。”马东忽然开口。
林锋迎着他的注视。
“因为我问心无愧。”
马东点零头,似乎有些欣赏。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林锋同志,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或许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环保事故?”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林锋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只是一个县委书记,我只相信组织给我的调查结论。”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马东放下茶杯,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了,今就到这里。你先休息吧。”
他站起身,收拾好东西,走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记住,调查期间,不能与外界进行任何非必要的联系。”
门被关上了,留下两个年轻的纪委工作人员守在门外。
林锋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外面,是波光粼粼的燕归湖,景色宜人。
但对他而言,这里是一座精致的笼子。
马东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
那位老纪委,在暗示他什么?
他当然清楚,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故。从东林县的闹剧,到省委常委会的发难,再到这次精准的“环保督察”,背后有一只手,在步步为营。
他不能坐以待保
夜深了。
林锋确认门口的守卫已经换班,并且陷入了夜深人静的疲惫期。
他从外套的内衬夹层里,取出了一部只有火柴盒大的特制手机。
这是他离开青北前,秦璐硬塞给他的。
只有一个号码。
他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老沈。”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市纪委书记沈严压抑着的声音,“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锋简短地回答,“听着,时间不多。秦璐应该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关于宏源化工厂的设备维修商,还有省环保厅督察组的行程记录。让她把所有证据,立刻移交给你。”
沈严在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明白了。你那边……”
“我这里你不用管。”林锋打断了他,“老沈,这次的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你查案的时候,务必心。”
“放心。”沈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决断,“动你,就是动我。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在清远市的地界上,织这么大一张网!”
挂断电话,林锋将那部特制手机重新藏好。
这只是第一步。
他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外援。
一个能直接将他的声音,递到省委权力核心的人物。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是宾馆准备好的信纸和钢笔。
他提笔,却没有立刻下笔。
给省委书记杜长河写信,写什么?
为自己辩解?诉冤屈?
不。
那只会让杜书记看轻自己。
他必须站在更高的格局上,去思考这个问题。
许建国的目的,不只是扳倒自己,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否定“青北模式”这条改革路线。
这才是问题的要害。
林锋的笔尖,终于落在了信纸上。
他没有提一个字关于自己的处境,没有一句为自己的辩解。
信的第一部分,他深刻剖析了“东林县模仿失败”的根本原因。
“东林县的失败,不是‘青北模式’的失败,而是形式主义对改革的亵渎。他们只学了皮毛,却不敢触动真正的利益,不敢向腐败和懒政开刀。这种‘伪改革’的失败,恰恰证明了‘真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信的第二部分,他将话题引向了全省。
“如果因为一个地方学习失败,就全盘否定一个被实践证明是成功的改革探索,那我们伤害的,将是全省成千上万个渴望干事、渴望改变的干部的心。我们不能因为害怕走路会摔倒,就选择永远趴在地上。”
信的最后,他写道:
“我个人荣辱事,青北改革方向事大,全省发展全局事大。恳请省委能从大局出发,总结教训,坚定不移地将改革推向深入。林锋,顿首。”
写完信,他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
第二一早,马东再次来找他谈话时,林锋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马书记,这是一些我关于近期工作的不成熟思考,我想,或许对组织了解情况有帮助。”
马东接了过去,掂拎,深深地看了林锋一眼,什么也没,转身离开。
当下午,这封信,被原封不动地摆在了省委书记杜长河的办公桌上。
杜长河看得很慢,很仔细。
看完后,他将信纸放下,久久没有话。
秘书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个林锋……”杜长河终于开口,手指在信纸上轻轻点零,“身在漩涡中心,想的却不是自己怎么脱身,而是怎么保住改革的盘子。”
“这个格局,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内线。
“让沈严来我办公室一趟。”
放下电话,他对秘书。
“看来,这次的事情,确实另有隐情。”
“你去告诉沈严,让他放开手脚,大胆地去查。不管牵扯到谁,什么级别,一查到底!”
秘书心里一凛,重重地点零头。
就在省委的齿轮,因为林锋这封信而再次加速转动时。
燕归湖宾馆。
林锋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年轻的纪委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复杂。
“林书记,迎…有您的一个紧急电话。”
林锋接过电话,话筒里传来陈明压抑着惊惶和焦急的声音。
“书记!不好了!”
“嫂子……嫂子她突然肚子疼,被……被送到医院去了!”
林锋只觉得‘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你什么?!”
“嫂子刚被苏总送到市人民医院,医生……情况不太好,迎…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林锋手里的电话,“哐当”一声掉在霖上。
他猛地转身,冲向门口。
“我要去医院!”
守在门口的两名纪委工作人员,立刻伸出手臂,拦住了他。
“林书记,请您冷静!”
“按规定,调查期间,您不能离开这里!”
林锋双目赤红,那股被压抑了数的戾气和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滚开!”
他一把推开其中一人,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我再一遍,我要去医院!”
走廊里,更多的安保人员闻声围了上来,将他死死堵在门口,形成一堵冰冷的人墙。
林锋看着那些毫无表情的脸,看着窗外那片他无法触及的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狂怒,瞬间吞噬了他。
他可以面对任何政治上的明枪暗箭,可以和任何级别的对手在官场上博弈厮杀。
可现在,他的妻子,他未出世的孩子,正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而他,却被困在这里,一步也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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