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夜色,被青北县委大楼窗内的灯光刺破。
林锋没睡。
他坐在办公桌后,指间夹着一支燃尽的烟,烟灰掉在桌上,他没理会。
他在等一个信号。
桌上那部加密手机,屏幕无声亮起,一个鹰隼的图标在黑暗中闪烁。
林锋掐灭烟蒂,接通。
没有半句废话,听筒里传来一道干净利落的男声,快得不带任何感情。
“博远工程咨询,法人钱波。公司账户三年内流水两亿三千万,资金来源均为清远市各大工程中标方,名目:咨询费。费率在项目总额的3间。”
“公司无持证工程师,空壳。所有资金二十四时内,通过七个第三方平台,拆分流向三个海外离岸账户。”
“钱波本人,名下三套房产,七台豪车,与其收入严重不符。另,澳门赌场常客,有大额资金往来记录。”
“资料已发加密邮箱。”
通讯切断。
林锋打开电脑,邮箱里,一份文件静静躺着。
他点开,冰冷的数字和文字,构成一张贪婪的巨网。网的中心,是钱立国那张笑呵呵的脸。
突破口。
林锋关上电脑,身体后仰,靠进椅背。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青北县环保产业园项目审批请示》,上面那个鲜红的“缓议”,刺眼得很。
钱立国,你跟我讲规则,那我就用你最在乎的东西,来跟你换规则。
……
几后,清远市委常委扩大会。
议程过半,气氛沉闷。
轮到林锋,他没谈成绩,反而直接扔下一颗炸弹。
“各位领导,青北在落地百亿新能源一期的基础上,正在规划二期。我们有个初步设想,引入社会资本,联合省内国企,打造一个总投资额在百亿左右的新能源综合应用示范基地。”
一百亿!
三个字,让会议室里昏昏欲睡的人全都惊醒,视线齐刷刷扎向林锋。
主位上,常务副市长钱立国转着笔的手,停了一瞬。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了一下。
“林锋同志,想法很大胆。”钱立国的口吻不咸不淡,“这么大的项目,前期的咨询论证,一定要做到位。”
林锋立刻起身,姿态放得很低。
“钱市长的是。我们正准备面向全国招标,找最顶尖的咨询公司来做整体规划。”
会议结束,林锋刚出门,就被叫住。
“林。”
钱立国满面春风地走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
“会上的项目,很有前瞻性。咨询公司,有眉目了?”
林锋一脸苦恼,摇头。
“难啊。百亿的项目,既要专业,又要信得过,不好找。钱市长您见多识广,有没有能推荐的?”
钱立国等的就是这句。
他笑容更盛,用一种随意的口吻:“来也巧,我儿子波,在省城开了个工程咨询公司,跟省里几个大设计院有合作,能力还校”
他看着林锋,像在闲聊家常。
“你要是还没定,可以让他们也参与一下投标嘛,公平竞争。”
林锋脸上瞬间亮了,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惊喜。
“真的?那太好了!有您家公子把关,我们这项目等于上了双保险!我正愁找不到门路!”
钱立国满意地笑了,那笑容里,是猎人看着猎物踩进陷阱的得意。
“年轻人,好好干。”
他再次拍拍林锋的肩膀,转身,迈着官步走了。
林锋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分分冷下去。
上钩了。
回到青北办公室,秦璐已经在了。
“他咬钩了。”林锋坐下,把过程复述了一遍。
秦璐没问多余的话:“需要我做什么?”
“一套最高规格的录音录像设备,隐蔽,稳定。等他儿子,或者他本人来谈条件用。”林锋的手指在桌上敲着,“记住,这次不光是取证。”
秦璐抬起头。
“我们用这份证据,做一笔交易。”林锋的语调很平,却字字砸在地上,“用几千万的咨询合同,换回我们的环保产业园审批。”
秦璐懂了。
这不是要鱼死网破。
这是要捏住七寸,逼他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吐出来!
“如果他们直接要钱?”
“那最好。”
不出三,钱波来了。
一辆挂省城牌照的奔驰S级,直接开到县委大楼下。钱波一身潮牌,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都是被权力喂出来的傲慢。
会议室里,他连寒暄都省了。
墨镜往桌上一扔,人陷进椅子里,双腿交叠。
“林书记,开个价。”
林锋故作不解:“钱总,什么价?”
“装什么?”钱波摆摆手,一脸不耐烦,“一百亿的项目,我爸了。我们博远来做,行规,总额的百分之三,三千万。”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林锋眼前晃。
“三千万?”林锋身体前倾,演出恰到好处的震惊,“钱总,这……太高了。”
“高?”钱波嗤笑,看土包子一样看着林锋,“一分价钱一分货。三千万,买的不是几本破报告,是项目一路绿灯。”
他盯着林锋,慢悠悠地。
“我保证,合同一签,从立项到审批,市里没人敢半个‘不’字。”
林锋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被打动的神情。他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
“好!那就这么定了!”
钱波得意起来。
“不过……”林锋话锋一转,带着点讨好,“钱总,我这儿还有个事,想请您帮帮忙。”
“。”
“我们县那个环保产业园,报到市里快一个月了,一直压着。您看,能不能……先帮我们把这个批了?”
钱波挥挥手,满不在乎。
“事。”
他当着林锋的面,拨通电话,开了免提。
“喂,爸。”
听筒里传来钱立国温和的声线。
“波,谈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林书记这边很懂事。”钱波靠在椅子上,用吩咐的口吻,“对了,爸,青北那个环保园区的项目,卡着干嘛?批了吧,这边等着要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行,我知道了。”钱立国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三内,批文会到他桌上。”
电话挂断。
钱波看着林锋,神情仿佛在:看见没,这就是实力。
他没注意到,会议室墙角,那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摄像头,红点正静默地闪烁。
送走钱波,秦璐拿着一个U盘走进办公室。
“都在这。”
林锋接过来,在手里掂拎。
“不够。”他声线压得很低,“录音,只能锤死他儿子。我要让纪委的人,亲眼看着钱立国怎么把公权,变成他家的提款机。”
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只了一句。
“沈书记,我是林锋。我这儿有个现场,可能需要纪委的同志来旁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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