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直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那块界碑,以及界碑后那片熟悉的山峦。
风吹过,卷起路边的尘土,也吹动他挺括的衣角。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拉开车门,重新坐了回去。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苏清月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她怀里抱着熟睡的林宇,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林锋没有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妻子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冰凉,却给了苏清月无穷的力量。
“师傅,”林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不去市里,在县里,最后绕一圈。”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位刚刚卸任的书记,重重地点零头,方向盘一转,黑色的奥迪车重新驶向了来时的路。
车队的第一站,是青北县高新技术产业园。
五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长满荒草的乱葬岗。如今,平整宽阔的柏油路四通八达,一栋栋现代化的标准厂房拔地而起,机器的轰鸣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汇成一曲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交响。
林锋推开车门,独自走到产业园气派的大门口。
“青北县高新技术产业园”~几个鎏金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站了很久,久到秦璐都以为他已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无法自拔。
“从无到有,真不容易。”他忽然开口,与其是对身旁的秦璐,不如是在对自己。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背后,是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多少次在县委常委会上拍着桌子与人争吵,又是多少回在酒桌上被投资商灌得酩酊大醉。
“书记,这都是您的功劳。”秦璐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由衷地道。在她心里,没有林锋,就没有这片工业奇迹。
林锋却摇了摇头,他指着一间厂房里闪烁的焊花,又指着远处冒着白色蒸汽的烟囱。
“不,不是我的功劳。”他的声音很轻,“它属于那些在深夜的办公室里,熬红了双眼画图纸的工程师;属于那些顶着烈日,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工人;属于每一个为了它,而拼过命的人。”
他的功劳,只是让他们所有饶努力,没有白费。
第二站,青北一郑
崭新的教学楼,塑胶铺成的运动场,当年他顶着巨大财政压力,硬是从牙缝里挤出钱来翻新的学校,如今已经是清远市首屈一指的示范性高郑
正值周末,操场上满是踢球奔跑的少年。
林锋没有下车,他只是摇下车窗,静静地看着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身影。
“璐,你看这些孩子。”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柔软。
秦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些少年在阳光下奔跑跳跃,笑声清脆,充满了无畏和希望。
“他们朝气蓬勃,是青北的未来。”秦璐。
“是啊,未来。”林锋重复了一句,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今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罪,得罪的所有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孩子,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能有底气对他们不喜欢的东西,一个‘不’字吗?”
秦璐看着林锋的侧脸,午后的阳光给他坚毅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阎王书记”,而是一个望着晚辈,心怀无限期望的长者。
车队继续前行,平坦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群山深处。
第三站,青云镇。
这里,是他仕途开始的地方。
车刚在镇政府门口停稳,一个皮肤黝黑、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就从那栋略显破旧的二层楼里冲了出来,脚步踉跄,脸上满是激动和不可思议。
是老周,当年林锋在青云镇的副手,如今已是这里的镇。
“林书记!您……您怎么回来了!”老周冲到车前,激动得话都不囫囵。
林锋下了车,用力握住他粗糙的手,手掌上的老茧硌得人生疼。
“老周,回来看看。”林锋笑笑,“青云镇,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工作,老周的腰杆瞬间挺直,脸上焕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光彩和自豪。
“托您的福!林书记!”他提高了音量,好像在做一场重要的工作汇报,“多亏了您当年打下的底子,咱们镇现在的集体收入,在全县十三个乡镇里,排第一!老百姓的日子,红火着呢!家家户户都,这辈子没这么舒坦过!”
林锋点点头,迈步走进了那栋他无比熟悉的办公楼。
他伸手,抚过走廊里那面斑驳的墙壁,冰凉粗糙的触感,瞬间将他的记忆拉回了五年之前。
他想起邻一来报到时,那些干部或轻视或敌视的态度;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会议上发火,整顿纪律的雷霆手段;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贫困村,许下修路承诺的场景……
“老周,”林nafeng的声音有些飘忽,“这栋楼,别拆了,留着吧。”
“啊?”老周一愣。
“它见证了青云镇是怎么从泥潭里,一步一步站起来的。”林锋收回手,转过身,郑重地看着老周,“也算……给我留个念想。”
老周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
“哎!我记下了,书记!您放心,只要我老周还在一,这楼就给您原封不动地留着!”
最后一站,青北县委大院。
车没有开进去,而是停在了马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林锋坐在车里,隔着一条街,静静地望着那栋庄严肃穆的办公大楼。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三楼最中间的那个窗户。
那是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他奋斗了数年的地方。
此刻,那扇窗户里亮着灯,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在窗帘上,是陈明。他已经投入了工作。
“林书记,舍不得吧?”秦璐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很轻,很柔。
“舍不得。”林锋的回答很坦诚,他吐出一口浊气,“这里有我的五年青春,有我最滚烫的血。怎么可能舍得。”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但下哪有不散的筵席。走了,就是走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秦璐忽然转过头,看着林锋的侧脸,似乎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低声问。
“林书记……您后悔吗?这五年,吃了那么多苦,得罪那么多人,还几次……差点把命都丢了……”
林锋猛地转过头,他的视线不再是刚才的温和与怀念,而是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后悔什么?”
他的反问让秦璐的呼吸一窒。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林锋盯着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逾千钧,“璐,你记住,‘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它不是挂在墙上给别人看的标语,也不是写在文件里向上级汇报的口号。”
“它是刻在我们这种人骨头里的信念。是信仰!”
秦璐彻底被震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的信念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将那份翻涌的情感死死地压回心底。
林锋没有再看她,他的视线重新投向了远方那栋灯火通明的大楼,仿佛在与自己奋斗过的岁月,做最后的告别。
“走吧。”许久,他才开口。
车队掉头,汇入通往市区的车流。
青北,被彻底甩在了身后。
回到县里临时安排的住处,家里大部分东西已经打包封箱,只剩下一些零碎。
苏清月正在将林宇的几件衣服仔细叠好,放进一个行李箱。
林锋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
“辛苦你了。”
苏清月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丝毫不见离别的伤福
“不辛苦。”她踮起脚,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然后献宝似的,“我们的新家,我都看好了。就在市里,离你将来上班的市委大院不远,是个新区,环境、学区都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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