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午时刚过。
秋日的阳光已褪去正午的灼热，变得温和煦暖，透过逐渐稀疏的林木，在山谷入口处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干燥的清香。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源自阵法运转的微弱灵气波动。
山谷外围的迷踪阵已被林凡有意识地减弱了迷惑效果。
只保留了基础的预警与疏导功能，使得通往山谷的路径在阳光下显得清晰而坦然。
仿佛在无声地表示：
此间主人，无不可示人之秘。
平台之上，一切井然有序。
药圃中的草药在铁牛的照料下长势良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新建的几间木屋错落有致；练功场地面平整，残留着新近修炼的痕迹。
盖聂、卫庄、田言以及四名记名弟子，皆在自己的岗位上，或修炼，或劳作，神态平静。
并无刻意摆出的迎客阵仗，却自有一股专注而昂扬的宗门气象。
林凡独自立于平台边缘，面向山谷入口方向。
一袭简朴青衫，负手而立。
他并未刻意释放气息，只是静立于此。
便仿佛与身后的山峦、脚下的土地、乃至这片他亲手参与构建的宗门气运隐隐相连，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忽然，他似有所感，目光投向谷口径的尽头。
没有惊动地的声势，没有浩荡磅礴的威压。
只有一道身影，自那片被阳光照耀得有些耀眼的林荫深处，缓缓行来。
来人步伐不快，甚至显得有些闲适，如同寻常老者登山访友。
他皓首白须，面容清癯，穿着一袭浆洗得微微发白的粗布葛衣。
腰间随意系着根麻绳，脚下一双寻常的登山布履，沾着些许尘土。
若非其身形与周围环境那种奇异的和谐福
以及那双平静眼眸深处仿佛能容纳星海的深邃。
任谁第一眼看去，都会以为只是一位游历山野的普通老叟。
正是鬼谷子。
他果然只身前来，未带任何随从弟子，这份气度，已然超然。
林凡眼神微凝，随即恢复平静。
脸上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迎上前几步，于平台边缘站定，拱手为礼，声音清朗：
“晚辈林凡，恭迎鬼谷前辈大驾光临。
前辈远道而来，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执的是晚辈之礼，言辞恭敬，却无半分谄媚卑屈。
身姿挺拔如松，自有一派宗门之主的风范气度。
鬼谷子脚步停住，立在林凡身前丈许之处。
他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眸，先是平和地落在林凡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随即又缓缓扫过整个平台。
掠过远处修炼的盖聂、卫庄，掠过正在药圃边指导大虎丫辨识草药的田言。
掠过那些新建的屋舍、隐隐成型的阵法节点……
目光所及，看似随意，却仿佛已将山谷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乃至气机流转的微妙韵律，都尽收眼底。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了然与思索。
“林门主客气了。”
鬼谷子开口，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平和，如同深山古泉，潺潺流淌。
“是老夫不请自来，叨扰了贵门清静才是。”
他同样拱手还了一礼，姿态自然，并无前辈高饶倨傲。
这时，得到林凡事先传音的盖聂、卫庄、田言三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快步走了过来，在林凡身后半步站定。
“见过鬼谷前辈。”
盖聂率先躬身行礼，声音平稳，眼神清澈。
眼前这位老人，其学识、修为、乃至纵横之道，都曾是他仰望的存在。
如今虽道不同，那份源于对“道”本身与对前辈高人本身的敬意，却并未完全消失。
卫庄也跟着拱了拱手，动作有些生硬。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鬼谷子。
眼神深处带着审视、警惕，以及一丝桀骜的挑战意味。
田言则依着晚辈见长辈的礼数，盈盈一福，姿态优雅，淡紫色的眼眸中带着好奇与谨慎，悄悄观察着这位传中的奇人。
鬼谷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盖聂与卫庄身上。
当他的视线触及二人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微微一亮。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两人身上那股属于先武者的、圆融而蓬勃的生命气场。
更感受到了他们各自那已然初步成型、且迥然不同的“意”——
盖聂的澄澈通明，沉静中蕴含着洞察一切的锋芒。
卫庄的厚重霸烈，张扬下是贯通一体的力量意志。
这两种“意”，都纯粹而坚定，根基扎实得远超他的预期，且与数月前相见时，已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尤其是他们站在那里，与林凡、与田言、与这山谷气机隐隐相连、浑然一体的感觉，更是让鬼谷子心中微动。
“不错。”
鬼谷子看着盖聂与卫庄，缓缓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是赞许他们的进步？
是认可他们的道路？
还是包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与更深的探究？
无人能完全猜透。
“前辈谬赞。
劣徒顽钝，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
林凡微微一笑，侧身虚引。
“山居简陋，无以待客。
前辈若不嫌弃，请移步‘机堂’稍坐，饮一杯粗茶。”
“客随主便。”
鬼谷子颔首，并无推辞。
林凡引路，鬼谷子随后，盖聂三人则落后数步跟随。
一行人穿过平台，走向那间位于竹舍旁、新建不久、被林凡命名为“机堂”的较大竹厅。
此厅平日用作议事、待客，陈设简朴，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沿途，鬼谷子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某处看似随意堆放的几块山石。
以及石旁几株按照特定方位种植的、散发着微弱清香的草药上停留了一瞬。
又看向另一侧，几柄废弃兵器碎片半埋土中，排列看似杂乱，却隐隐与远处溪流的水汽、平台中央篝火残留的暖意。
以及脚下土地的气息形成某种微妙的呼应流转。
“山石合五行之位，草木引清灵之气，残兵镇肃杀之金……
虽稚嫩粗糙，气机勾连却已见章法，暗合自然生克之道。”
鬼谷子心中暗忖，对这机门的阵法造诣又高看了一分。
这绝非简单的防护迷阵，而是开始尝试引动、利用地间最基础的五行灵机了！
虽然范围不大，威力有限，但思路与方向，已然超出寻常江湖门派甚远。
步入机堂，阳光透过竹制窗格，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厅内只有几张竹制桌椅，墙上挂着林凡手书的“机”二字。
笔力遒劲，隐有剑意流转。除此之外，别无长物，简洁得近乎空旷。
却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清净意味。
分宾主落座。
林凡亲自从一旁炉上提起一只陶壶，壶中水已沸，蒸汽袅袅。
他又取出几只素净的白瓷杯，放入一撮墨绿色的茶叶。
茶叶并非名品，形貌也不甚出众，却散发着一股极其清新、仿佛能涤荡心尘的草木灵气。
“此茶乃山谷灵田自种，粗陋之物，唯胜在一点然灵气，请前辈品鉴。”
林凡边冲泡边道。
沸水冲入，茶叶舒展，一股比干茶时更加清新醇和、带着淡淡回甘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茶汤色泽清亮，隐有灵光微闪。
这茶叶是林凡用系统返还的灵茶种子，结合自己对灵植的粗浅理解，在药圃旁开辟的块“灵田”中试种所得。
虽比不上真正的材地宝，但长期饮用，亦有细微的滋养心神、调和内息之效。
鬼谷子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先观其色，再嗅其香，眼中讶色又多了一分。
他浅啜一口，闭目微微品味，随即睁开眼，赞道：
“茶韵清灵，生气盎然。
林门主这‘粗陋之物’，倒比许多世俗所谓名茶，更近道法自然。”
“前辈过誉了。”
林凡也举杯示意。
饮过茶，厅内气氛似乎更加缓和了些，但那无形的、关乎道路与理念的暗流，却始终存在。
鬼谷子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扫过侍立在林凡身后的盖聂、卫庄，最后落在林凡脸上，那平和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而直接。
他不再迂回，开门见山，苍老的声音在简洁的竹厅内清晰回荡：
“林门主，老夫此来，一为故人之后，二为论道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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