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冲的时候，张靓影正站在东荒外围的一处山崖上。
她看见那道光柱从秘境深处升起，直破云层，整片空都被染成了赤红色。风卷着灵力余波扑在脸上，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没有抬手去理，只是站着，目光落在光柱的源头。
她知道是谁。
叶辰和宋初涵破界了。
双修共鸣引发灵潮，这等异象百年难遇。她听过传，却从未亲眼见过。可现在，它就发生在她最熟悉的人身上。
她转身离开崖边，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林间有石台，是她常来的地方。她把琴放在上面，手指搭上琴弦，没想弹什么曲子，只是想听点声音，压一压心里那股闷气。
指尖一动，音不成调。
她停了一下，再拨，还是乱的。
琴声断断续续，像她此刻的心跳。一下快，一下慢，抓不住节奏。她咬了下唇，用力按住一根弦，想要稳住，可指下突然一空——
“铮！”
主弦断了。
那根银线飞出去，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道细痕。她没躲，也没喊疼，只是低头看着断裂的弦头，静静挂在琴上，另一端空荡荡地垂着。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察觉。
一滴落在琴面，顺着漆纹滑下去，最后停在刻着“清心”二字的边缘。她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又清晰。
她低声：“我早该明白的。”
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
“他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她完，伸手想去捡那截断弦。指尖刚碰到，又收了回来。
算了。
她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叶辰对她一直很尊重，从无逾矩。他也从没给过她任何错觉。是她自己，一次次在关键时刻出现，送药、护他、用精血炼丹……她以为自己能藏得住，其实早就露了痕迹。
可现在，他和宋初涵已经走到这一步。
地为证，灵力为媒，连秘境都为之震动。
她算什么？
一个旁观者罢了。
她收回手，坐直身子，把琴往身边拢了拢。风吹过来，带起几片落叶，在她脚边打了个旋。她没动，也没抬头。
这时，空传来一声鹤鸣。
她听见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由远及近。
白飞来了。
它落在石台边上，羽毛雪白，眼神安静。它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用喙轻轻叼起那截断弦。
张靓影这才抬头。
她看着它，一句话没。
白也没动，就那样站着，嘴里衔着那根断弦，像在等她阻拦。
她没拦。
嘴角反而扬了一下，很淡，几乎看不出来。
她：“连你也知道，该放下了么？”
白眨了眨眼，忽然振翅而起。
风扑在她脸上，吹得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那只鹤已经飞出林子，变成一个点，朝着桃林方向去了。
她坐着没动。
琴还在，人还在，可那根弦没了。
就像她这段情，断了就是断了。
她把琴收到袖中，双手放在膝上，望着前方树影。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一片。她盯着其中一块光点，看了很久。
她想起第一次见叶辰的时候。
他在竹林边替宋婉儿捡药草，袖口沾了泥也不在意。她站在远处，看他蹲下身，把草药心包好，递给那个姑娘。那时她就想，这个人，怎么对谁都这么好？
后来他受伤，她送护心丹。他不收，她坚持，他才接过去。他当时：“你的好，我都记得。”
她信了。
她一直信。
可现在她明白了，记得，不代表能回应。
有些人注定只能共一段路，不能同行到底。
她不是宋初涵。
他们之间的因果太深，轮回也好，契约也罢，都不是她能插足的。
她只是张靓影。
一个会弹琴、懂医术、偶尔出现在他危难时刻的女子。
再多的身份，都是妄想。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刚才拾琴的时候扭了一下，有点酸。她甩了甩，没管。
林子里很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她往前走了几步，找到一棵老树，靠着坐下。树皮粗糙，硌着后背，但她没换地方。
她闭上眼。
不是要睡，是想把脑子里那些画面清一清。
可越是不想想，越清晰。
他笑的样子，他挡在宋初涵前面的样子，他胸口桃花印记亮起的样子……
她猛地睁开眼。
不能再想了。
她掏出随身的刀，刀刃很薄，照得见人影。她看着里面的自己，脸色有点白，眼睛下面有青色。她用刀尖轻轻刮了下手背，疼，但清醒。
她把刀收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是之前画的。
画的是一个饶侧脸，眉眼清朗，嘴角微扬。她没画完，只勾了轮廓。她一直没敢继续，怕画得太真，怕自己更陷进去。
她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然后慢慢折起来，塞进衣襟最里层。
风吹过来，带着远处桃林的气息。
她抬起头，看向秘境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有光了。
一切归于平静。
可她知道，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她靠在树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发抖。
她没哭，也没喊，就这样坐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偏西，树影拉长。
她依旧没动。
直到一只蝴蝶落在她肩上。
她看着那只蝶，翅膀一开一合，像是在呼吸。它停了几秒，忽然飞起，朝着林外飞去。
她望着它的背影，忽然：“我也该走了。”
可她没起身。
她只是把手伸进袖中，摸到了琴的边缘。
她没再拿出来。
她只是坐在那里，等着夜色降临。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她听见远处传来钟声。
三声。
是宗门例行巡夜的信号。
她数完最后一声，终于动了。
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动作很慢，像是全身都僵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又一步。
脚步很轻，踩在落叶上几乎没有声音。
她走出这片林子，站在岔路口。
左边通向弟子居所，右边通往演武场。
她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下。
最后，她转身朝左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
她回头看了眼那片林子。
月光下，石台还在，琴的位置空着。
她没什么。
只是抬手，把耳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林边。
就在她即将消失在路尽头时，袖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她没回头。
也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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