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废弃工厂藏在浓雾里，生锈的铁门被我一脚踹开时，合页发出垂死的吱呀声。火狐狸从肩头跃下，四爪踩在满地碎玻璃上悄无声息，只有尾巴尖偶尔扫过铁架，带起一串细碎的颤音。
“来得挺快。”
厂房深处的阴影里传来掌声，虎爷叼着雪茄坐在生锈的冲压机上，身后站着八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每人手里都握着上了膛的短铳。李医生被绑在十字架形状的铁架上，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汇成珠滴落。
“放了他。”我摸向后腰的三棱刺，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就听见虎爷轻笑一声。
“苏然啊苏然，你真当我是赵山河那种蠢货？”他吐了个烟圈，烟雾在探照灯的光柱里翻滚，“你以为凭你那把破刀，能从八杆枪底下救人？”
火狐狸突然对着右侧阴影低吼，那里的横梁上不知何时蹲了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手里的猎枪正对着李医生的脑袋。我瞳孔一缩——是“山猫”，这混蛋最擅长隐匿偷袭，上个月在赌场被我打断三根肋骨，没想到现在还能动弹。
“别乱动。”虎爷用雪茄指了指李医生，“山猫的枪法你是知道的，他要是手抖一下，你可就永远欠着这份人情了。”
我慢慢松开手，后腰的三棱刺硌得皮肤生疼。李医生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绑住他手腕的铁链哗哗作响：“然！别管我！这老东西早就想引你出来，你快走——”
“闭嘴！”虎爷突然翻脸，手里的雪茄直接砸在李医生脸上。火星烫得他猛地抽搐，我盯着那截滚落在地的雪茄，突然想起三年前被混混围堵时，是路过的李医生举着自行车链条冲过来，替我挨了那记本该砸断我腿的钢管。
“你想要什么？”我声音发沉，掌心的冷汗浸湿了裤缝。
“很简单。”虎爷从怀里掏出份文件扔过来，“在这上面签字，城东那块地盘归我，你名下的酒吧、台球厅全转过来，再自断一根手指赔罪，我就放你们俩走。”
文件落在脚边，封皮上“转让协议”四个字被探照灯照得刺眼。我弯腰去捡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左侧铁架后闪过一道寒光——是铁球！他手里的铁球正沿着抛物线砸向我的后脑，风声比上次在巷口时更急更狠。
“心！”李医生的吼声刚起，火狐狸已经像道橘红色闪电窜了出去。它没去撞铁球，而是直扑铁球握球的手腕，尖牙精准地咬在他虎口的旧伤上。那道疤是上次我用三棱刺划的，此刻在火狐狸利齿下崩开血花。
“嗷！”铁球惨叫着后退，两颗铁球脱手飞出，砸在横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在这瞬间的混乱里，我后腰的三棱刺已经出鞘，寒光掠过李医生耳边时，绑住他手腕的铁链应声而断。
“跑！”我嘶吼着将他推向侧门，同时转身迎上扑来的保镖。三棱刺刺入第一个人咽喉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猎枪上膛的脆响——山猫！
火狐狸比我更快，它猛地撞向山猫的膝盖，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前爪狠狠拍在猎枪枪管上。铅弹擦着李医生的头皮射入铁架，火星溅在他汗湿的发梢上。我趁机平山猫面前，三棱刺从他持枪的手腕穿入，再从肘关节穿出，带起的血珠溅在探照灯上，映得满室红光。
“给我打死他！”虎爷的咆哮里带着惊慌。剩下的七个保镖同时扣动扳机，我拽着山猫的尸体挡在身前，子弹穿透肉体的闷响震得手臂发麻。火狐狸已经窜回我脚边，叼着我的裤脚往右侧拖拽——那里有个通往下水道的检修口，是我刚才进来时就留意到的退路。
“想跑？”虎爷突然从冲压机上跳下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开山刀，“今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的刀劈过来时带着破风的锐响，我侧身躲开，山猫的尸体被劈成两半，滚烫的内脏溅了我一身。这老东西年轻时是码头扛把子，一手“劈山刀”练得炉火纯青，去年在码头火并时，他凭这把刀硬生生砍翻了十七个对手。
三棱刺和开山刀碰撞的瞬间，我手腕突然一麻。虎口被震得开裂，血顺着刀柄往下淌，在地上汇成蜿蜒的溪。虎爷的刀势如狂风暴雨，每一刀都奔着要害而来，我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突然撞到铁架，退无可退。
“死吧！”他的刀直劈我面门，我猛地矮身，刀锋擦着鼻尖劈在身后的铁架上，火星溅进眼睛里。就在这视线模糊的瞬间，我突然想起李医生教我的法子——当年他替我包扎伤口时，打架就像缝针，得找最疼的地方下狠手。
左手抓住虎爷持刀的手腕，右手的三棱刺没往要害扎，而是顺着他的指缝猛插进去。虎爷惨叫着松手，开山刀“当啷”落地，我盯着他掌心那道贯穿五指的旧伤——那是二十年前被仇家砍的，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破绽。
“你找死！”虎爷疯了似的用头撞我胸口，我被撞得后退两步，后腰的旧伤突然抽痛。三年前挨的那记钢管，至今阴雨还会隐隐作痛，此刻被他撞得像要裂开。
火狐狸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我眼角余光瞥见铁球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里的短铳正对着我的后脑。李医生不知从哪摸来根铁棍，一瘸一拐地冲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砸在铁球后脑勺上。
“砰！”
枪响和闷响同时炸开，铁球的子弹擦着我耳朵射入横梁，而他本人则直挺挺地倒下去，后脑的血在地上漫开，像朵诡异的红菊。李医生握着弯曲的铁棍发抖，虎口的皮肤全裂开了，却还死死盯着虎爷：“老东西！冲我来！”
虎爷被彻底激怒，他抓起地上的开山刀就往李医生扑去。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份被踩烂的转让协议，想起虎爷雪茄上的烫痕，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李医生挡在我身前的背影。
“你动他试试！”
我扑过去抱住虎爷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冲压机上撞。齿轮卡住他的衣摆，旋转的机器瞬间绞住了他的胳膊，骨头被碾碎的脆响里，虎爷的惨叫声渐渐变成嗬嗬的漏气声。
“然……”李医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回头时，看见他正用铁链勒住最后一个保镖的脖子。那保镖手里的短铳还在冒烟，李医生的肩膀上多了个血洞，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厂房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冲压机还在徒劳地旋转，绞碎的骨肉顺着齿轮缝隙往下掉。火狐狸跳上铁架，用爪子轻轻拍了拍李医生的脸颊，像是在检查他的伤势。
“没事了。”我走过去解开他身上的铁链，指尖触到他肩膀的伤口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那老东西……还有后手。”李医生喘着粗气，指缝里不断渗出血来，“他刚才跟山猫……要炸掉这里……”
“轰隆——”
话音未落，南侧的围墙突然炸开。冲击波将我们掀翻在地，碎砖混着火焰扑面而来。我扑过去将李医生压在身下，后背的灼痛让我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火狐狸叼着我的三棱刺，从火海里跃到我面前，尾巴尖沾着的火星像坠落的星辰。
“走！”我拽起李医生往检修口爬，火狐狸在前面开路，四爪扒开堵塞的铁板。身后的爆炸声接连不断，虎爷那台宝贝冲压机在烈火中发出悠长的悲鸣，像头濒死的巨兽。
爬出下水道时，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雾里带着硝烟味，李医生靠在我肩上轻声咳嗽，火狐狸蜷在他腿上舔舐伤口，尾巴有节奏地轻轻摆动。
“然……”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下次别这么傻了。”
我没话，只是把他扶得更稳些。晨光漫过远处的屋顶，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看着那道影子里并肩的两个轮廓，突然想起三年前李医生过的话——混这条路的，要么踩着别饶骨头往上爬，要么为了护住什么，把自己变成别人脚下的骨头。
火狐狸突然竖起耳朵，朝着城市的方向轻啸一声。我抬头望去，晨雾中的高楼像沉默的巨人，而我们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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